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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焰摇头,“不用,什么事也没有,他多疑而已。” 以周敏玉对程焰微薄的了解,也知道她不是个没有分寸,更不是个会撒谎逃避问题的孩子,所以她不安的心也放下来一些,应了声,“好。” 狂风暴雪,这夜里程焰没有像往常一样刷题,趴在窗前看外面,窗户开着,寒风卷进来,冷气流像是刀锋一样从她周身切过去,她没有见过雪,这是第一次。 记事起第一次。 不浪漫,甚至带着些残暴,远处枯枝断裂的声音传过来,被风和雪肆虐的大地,带着吞噬一切的可怖。 程焰想起南菏来,南菏靠海,台风天肆虐的时候,程焰也经常站在窗户前看着外面,院子里一片狼藉,残枝败叶跌落一地,来不及收进去的东西,悉数毁坏。 每年季时屿去的时候,总能赶上台风天。 有一次他晾在露台上的衣服没收进去,程焰和程训之也没注意,台风过境后的傍晚,季时屿没衣服穿,赤着上身,眉眼阴沉地蹲在水池边洗衣服,程焰上楼就看到他,南菏尽是粗俗的人,夏天出门打赤膊的男人比比皆是,程焰都见怪不怪了。 可大约第一次看到像他这样体面的妥帖的少爷不穿上衣站在外面,顿时觉得自己的目光不应该落在她身上,于是她侧了下头,不去看他,但还是问了句:“要不要我找我爸的衣服给你先穿?” 季时屿那会儿似乎不待见她,也或许是对谁都不待见,总之他很冷淡回了句,“不用。” 程焰也不是多管闲事的人,他说不用她便走了。 心想:拉倒。 这会儿无端想起来,记忆里却不是他的态度,反而是……他身上有伤吗? 好像有,也好像没有,那时没注意,回忆便浅淡得毫无细节,她忍不住皱了下眉,那时候只觉得他孤僻脑子不正常,回头去看,却又不满自己态度恶劣。 不知道他到底经历过什么,总觉得事情可能比想象的更复杂。 许久,程焰才关了窗子,把自己塞进被子里的时候愣了下,怎么突然想起这个来了。 大概是因为刚刚周思言在群里问了句:阿时你回家? 季时屿“嗯”了声,没再说什么了。 周思言却私聊了程焰,“爷爷,我好害怕,阿时每次去见他爸都没好事,而且还是周慈慧病情恶化的时候。” 之前就说过,周慈慧可能活不过这个冬天了,身体早就垮了,如今更是一天比一天恶化下去,程焰那会儿见她的时候,她还坐轮椅,虽然瘦得一把骨头,但至少还能动,后来已经经常卧床了,身子一天比一天虚弱。 徐静只劝过季时屿去看自己生母一次,后来得知季时屿可能受过周慈慧虐待,便再也没劝过了。 固然人死万事消,但若阿时没放下,那谁也没资格去劝他别跟将死之人计较。 如果还是因为这事,程焰都开始心疼他了。 那天他说:“过去很久了,我可没跟你卖惨。” 程焰却并没觉得安慰,过去很久了,还能清楚地记得的仇恨,得有多强烈。 程焰便忍不住问了句周思言:“季时屿他爸为什么那么相信自己前妻?” 一个不爱自己,生了孩子还隐瞒自己,精神失常还虐待自己亲生儿子的女人,到底哪里值得信任和维护。 周慈慧已经并不年轻,也并不漂亮了,常年的病弱让她整个人已经脱相了。 季时屿那天的语气,程焰到现在还记得:“恶魔都有人喜欢,我没有。所以很难过。” 那种故作轻松淡然的语气,难过和悲哀却从骨子里透出来。 周思言说:“谁知道呢!可能是因为爱?” 爱?爱是什么? - 季恒初一身西装未换,领带扯下来扔在沙发上,他眉眼里都是疲惫,却并无生病的迹象,他坐在那里,看着季时屿脱了厚重的外套走进来。 上一次见他是什么已经忘记了,只觉得他似乎长高了些。 眉宇间仍是冷淡疏离,透着几分恹冷颓然的阴沉气。 这么多年,他没有再有过儿子或者女儿,可季时屿却叫他很失望。 季时屿凝视他片刻,目光冷冷的,含着打量审视的意味,但似乎毫不意外他一点病都没有。 “我觉得我们需要好好谈谈。”季恒初便连解释都省去了,他原本双腿交叠坐在那里,此时一条腿放下来,严肃地看着季时屿,“这些年,你从来没有主动跟我说过什么,我们两个走到这一步,爸爸并不能算对,但你也不是没有错。” 季时屿倏忽笑了声,“或许吧!” 季恒初脸色便沉下来,“你这是什么态度?季时屿,我好吃好喝供着你,由着你的性子,你就用这种态度回报我?” 季时屿表情寡淡,似乎并不觉得愧疚,也没有觉得愤怒,他就只是安静看了季恒初一眼,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直到偏厅一辆轮椅推出来。 女人佝偻着身子,瘦得皮包骨,眼神里的光似乎全然熄灭了,看见他却强撑着精神笑了笑,“阿时……” 季时屿的平静被打破,他眉眼骤然变得阴沉带怒起来,季恒初似乎怕他胡来,豁然站起来,走过来抓住他的胳膊。 季恒初说:“我们三个谈谈。” 季时屿没有再看季恒初,只是眼神阴冷地盯着周慈慧,“我不死,你是不是觉得不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