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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睿患有霜露之症,冬天尤其难捱,手冷脚冷,躺进厚实的被子里也能被冻得像块冰。叶俞只是想让自家公子好受一些。 江逾白:“.…..今天就算了。” 不拘小节如他,也觉得这样实在有些尴尬。 叶俞垂下头,低低地“哦”了一声,穿回外衣的动作都没刚才脱得那么干脆利落。 他就这么垂着头把一旁的水盆端上,将门掀开一丝缝时,身后传来江逾白无奈的声音:“你今天辛苦了,就好好休息吧。” 叶俞瞬间扭过头来,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就差摇尾巴了:“是!” 好好休息,不就等于“明早早点过来伺候”吗? 自家公子还是很关心自己、依赖自己的嘛! 心口莫须有的大石轻飘飘落了地。叶俞带上门,回自己的房间休息去了。 江逾白背靠软枕,视线静静停驻在跳跃的烛火上,闭眼默念着内功心法。 他们九天逍遥门的内功心法很特殊。他师傅当年在内功方面只教授了他寥寥数语,但随着他剑法的精进,那残缺的心法却渐渐在他经脉里自成章法,从一枚种子繁衍成了参天大树。 如今他运行起自己的心法来,却暗自心惊——明明是一具截然不同的躯体,他干涸的丹田里却逐渐汩汩流淌出似曾相识的精纯内力。 ……他这是随身携带了一个不用下载的、一键安装的安装包? “九天逍遥,不凝滞内外;道生万物,不囿于始终。” 师傅苍老的嗓音犹然在耳……待江逾白再睁眼,他已经能清晰听见寒风吹过时积雪从树枝上簌簌落下的声响了。 不算小成,却已然登堂入室矣。 “师傅诶……您到底是何方神圣?”他在心间喃喃道。 江逾白倏忽睁开眼,轻轻扬了扬手,吹散了跳跃的烛光。 清冷的月色顺着窗棂悄悄踱进来。 他眨了眨眼,觉得自己现在……需要一把剑。 观月楼。京城一等一的销金窟。但是真正令它出名的是,这里无所不有。只要你想不到,没有你得不到。 当然,前提是你拥有足够的钱。 今日的月色很衬观月楼这个名字。青天一轮霜月高悬,楼中亭台精巧富丽,飞起的檐角挂着红信青铜铃,廊间画壁有几分江南的风流婉丽,混看去又有北地建筑的舒朗开阔。难得的是,楼阁围绕着的院落树影丛丛,枝头都用最好的绡纱缠出一朵朵以假乱真的琼花,树上挂着琉璃仙灯,给花枝平添几分朦胧静谧。 观月楼主花了大价钱引温泉水入楼,使得楼中有冷月霜花的景致,却暖得春意融融。 灯火煌煌间,站在院落中央、一身青色纱裙的女子姿态静美,一双青色的眼眸烟色迷离,如轻云出岫。观月楼的客人们则各自坐在自己的厢房里,隔着重重青缦,看不清容貌。 女子微微笑着拍了拍手:“各位,今日的拍品已经大致展示完了。只剩下了今日的压轴奇珍——” “碧海青冥剑。” 此话一出,好几道目光透过青缦直直射向她。女子面不改色地命人呈上一个木盒,带上蚕丝手套,小心翼翼地把修长的剑从深红色的绒锦中抽出。 一身绣金玄衣、披黑色大氅的年轻男人坐在属于自己的厢房里,打扮低调,五官却有种遮掩不住的、华美的锐利俊俏。灯光描摹着他半张雕刻出似的侧脸轮廓,他将视线投射到伫立在金碧辉煌里的美人身上,眼中却仿佛空无一物。 直到女子手中一闪而逝过碧青色剑光,他的眼神才微微沉了沉。 “嗤。”耳边传来一声轻笑,清澈的声线里仿佛带了一丝惋惜,“檀木为鞘,锦罗包裹,明明是不懂剑的人,却指望着待价而沽——几年过去,这观月楼是越发不会做生意了。” 玄衣男人偏头一看,不远处的男人坐没坐相,一席白衣欺霜赛雪,侧过头来一看,脸上居然还扣着一个昆仑奴面具。潦草涂上的黑色直像锅底,空着的眼窝上方点了两点烟灰权当眉毛,脸颊上两片白色,嘴口大大咧开,透出一点精巧白皙的下巴——这面具还是偏大,像是整个挂落在他脸上似的,估计是来的路上随手抓的。 玄衣男人微微挑眉:“阁下不请自来,遮遮掩掩,是否有失风范?” 但看着倒也不那么生气。 “我看了看周围,也就你像是个真正懂剑的人。”来人振振有词道,明明像是恭维的话,听起来却有股异样的真诚。 玄衣男人:“阁下谬赞。但是今晚进观月楼的人都有席帖,请问你是哪位,放着自己的厢房不去,来我这里作甚?” 昆仑奴面具:“.…..” 真是比他想象中还要直接啊。 “咳咳。人如浮萍聚散,知己相交已是幸事,又何必追根究底?” “相交互通姓名,这是基本礼仪。”一看就出自世家大族的玄衣男子轻飘飘地抛来一句话,“阁下如此悄无声息地行事,未免太过唐突。即使君子以赤忱相交,阁下只看了我一眼就要闯进我的厢房,实在是——” “略显轻浮。” 江逾白抽了抽嘴角,他费尽心思挑了个看着顺眼又似乎很会来事儿的年轻人,却出乎意料碰了一鼻子灰。 难道真的是年纪大了,看人的眼光不准了? 这人看着是个这么奉节守礼的人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