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牙 第111节
她看着司惠茹手里拿着的东西,问:“阿姨,你在看什么?” 司惠茹低头去看,又抬头对她笑:“小衍小时候的照片,你要看吗?” 怎么可能不看。 程弥走进司惠茹房间,司惠茹看她进来,朝她招手:“来这边坐。” 司惠茹坐在床边,程弥过去她旁边,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相册本已经有些年头,边角泛黄。 司惠茹已经看一半了,翻回到第一张照片。 照片上司庭衍还是个小孩,五官要比现在稚嫩许多。 神态和现在很像,板着张小脸,但掩盖不住那点嫩幼,有点可爱。 眉眼很出挑,一个很好看的小孩。 “这是小衍七岁的时候,来家里照的第一张照片,当时他在玩模型,还不愿意让我同事照呢。”司惠茹笑着说。 又翻过一页,跟程弥说:“这是八岁的时候。” 长高了一些。 “这也是八岁。” 程弥看得出来司惠茹重视司庭衍成长,那个年代相机还没盛行,很少人有,而司惠茹每年都会给司庭衍偷留下那么几张照片。 司庭衍在她的记录下不断成长,从一个小孩,到现在的少年。 即使有着严重心脏病,但也平安长大了。 翻着翻着,司惠茹惋惜道:“他来家里的时候五岁多,我去孤儿院接他,院长给他拍了张照片,可惜那张照片弄丢了。” 程弥还从没跟司惠茹聊起过这个话题。 她问:“阿姨,你怎么把司庭衍领养到家里的?” 她问起这个,司惠茹像陷入久远回忆,说:“小衍一直过得很苦,我第一次见到他,他是在人贩子手里。” 这些程弥没听司惠茹讲过,但从厉执禹那里听过。 她问:“是你把他从人贩子手里救出来?” 司惠茹说是,她想起什么,脸色有点落寞:“我当年因为一点事……被我父母从家里赶出来。” 程弥第六感司惠茹这句话里说的因为一点事,可能是一件大事,但自觉这个话题不能触及。 司惠茹自己却很快从那种落寞情绪里抽离,说:“那天我在缝纫厂上班,想下楼去打杯热水喝,就在厂子后面的巷子里看到了小衍。” 那时正值缝纫厂员工午休后上楼工作的午后,附近一个人都没有。 楼房和矮屋中间分隔出一条小巷,裁缝机声此起彼伏从三楼窗口传出,嗡嗡遍响在巷道里。 司惠茹在那里撞见了司庭衍。 那时候司庭衍五岁,双手被一条粗绳拴在一根排水管上,白皙脸上有通红巴掌印,唇角殷红。 他旁边是个男厕所,里面有水声,还有男人在嘘着小曲儿。 当时司惠茹第一眼就看出这小孩是被拐卖了。 “小衍那时候也看到我了,”司惠茹跟程弥说,“但他就只看着我,没哭没闹,也没求我去救他。” “我当时挺紧张的,很紧张,因为厕所里那男人快出来了,我甚至不知道要不要救他。” 可几番天人交战后,司惠茹跑过去解开绳子,带走了司庭衍。 司惠茹带着司庭衍躲在了附近一栋老楼的楼梯底下。 男人从厕所出来后叫骂声愤怒,踢踹声不绝于耳。 司惠茹把司庭衍紧紧抱在怀里,自己不断瑟瑟发抖。 “我在里面躲了很久不敢出去,后来才发现他还发着高烧,整个身体都是烫的,出去后就把他带回家了。” 回家后她问司庭衍他的父母是谁,她送他回家,他不说,一声不吭。 那时候司惠茹不过一个缝纫女工,连养活自己都勉强,更不用说再养一个孩子。 她没能力拖着一个拖油瓶过日子,万般纠结后把司庭衍送去了孤儿院,进孤儿院手续复杂,折腾一段时间后才顺利把司庭衍送进去。 但司惠茹心软,几乎每天都会过去看他。 “小衍性格孤僻,跟任何人都生分,平时在孤儿院里也只坐在角落里一声不吭。” 孤儿院里经常有人前来领养孩子,很多孩子为了讨大人欢心,会开朗可爱地讨好大人。 但司庭衍没有,他从来不去讨好前来领养的“好人”。 司庭衍长得好看,皮相喜人,不少家长见他长得好看,来一个领养的人他便受瞩目一次。 但全因他有心脏病而露出惋惜的表情,转头接走了别的小孩。 司惠茹孤身一人过日子,每次带着一堆玩具吃食来看他,看到这副场景心里便酸疼一阵,最后还是把司庭衍带回了自己身边。 司惠茹有点伤感:“小衍一直挺乖的,被我接回来后也从没怪过家里条件不好。” 她说着眼眶渐渐泛红,是一个母亲对儿子的不舍:“现在小衍马上要回去了,要去过更好的生活,我却有点……舍不得。” 听到这里,程弥心里咯噔一声。 她看着司惠茹:“什么,他去那边做完手术,不就能回来?” 司惠茹垂下眼眸:“小衍的户口,几个月前就迁回他父亲那边了。” 程弥一愣。 司惠茹看回了相册上,心痛难忍:“是我背着他偷偷跟他父亲那边办理了户口迁移。” 程弥眼睫轻颤一下:“为什么?” 司惠茹不舍,可却是平静的,也没后悔:“为了小衍生活得更好,他的身体,学业,都应该更好的。” 她指尖摸在儿子小时候稚嫩的脸上:“小衍心脏病很严重,他只有回到那个家,才会有更好的医生来给他治病,才会有医生给他做成功率更高的手术。” 房间里格外安静。 程弥也是安静的。 司惠茹看向程弥,声线柔和至极:“他只有去到他爸爸身边,才能接受更好的物质生活,接受更好的教育,还有比这里更好的很多东西。” 包括未来,他的路会一路平坦,无灾无难。 她给不起他的,他生父都能给他。 还有,永远平安健康。 这是一个母亲对一个孩子最大的希望。 司惠茹只希望自己的孩子能过得更好。 即使如此,司惠茹眼眸还是愈来愈红:“小衍是厉家的人,终究是要回去的。” 这一切早晚避免不了。 —— 程弥没在家里休息,照旧回到医院。 司庭衍没再昏睡不醒,上午醒过来一次,下午也醒了。 但因为心脏病问题,还有身上重伤,没完全脱离危险,便一直住在重症监护室。 司惠茹上午来过一次,但因为最近劳累,加上心里有事,中午彻底病倒了。 当时黎楚也在,程弥和她一起把司惠茹送到急诊,拿好药后黎楚送司惠茹回家休息,程弥照旧回到司庭衍那里。 下午的时候,厉承勋过来了,带着助理,还有从首都来的那个医生。 程弥在走廊上碰见他,厉承勋依旧本性绅士,对她点头笑了下。 而后没跟她说什么,换上衣服跟医生一起进了重症病房。 这几天司庭衍病房除了医生护士,没有其他人进出过,不让探视。 十几分钟后,厉承勋从里面出来。 助理在门外等着已经连接很多个电话,厉承勋换好衣服回来后他便上去汇报工作。 厉承勋接过他手里手机,往电梯那里走。 程弥坐在外面那排长椅上。 厉承勋和助理从她面前路过。 因为里面的人,随着厉承勋皮鞋砸在地上的声音,程弥自尊在一点点瓦解。 直到厉承勋脚步声停在电梯前,电梯传来楼层到达的声响。 程弥终于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她选择了最不理智的一种方法。 “伯父。” 走廊上空荡,声音出口带着回音。 厉承勋已经走进电梯,听见她声音,按开了电梯。 程弥朝他走了过去。 即使是面对厉承勋这么一个气场强大的人,程弥也能做到临危不乱,不那么着急不堪。 她说:“我是司庭衍女朋友。” 厉承勋看着她:“孩子,你应该知道我知道。” 他说:“我不仅知道你是他女朋友,还知道我这儿子很喜欢你。” 只一句话,堵住程弥接下来试图组织出来的措辞。 厉承勋西装外套递给助理:“但你们现在不登对,不合适。” 他时间很急,没再有时间多说什么,手从电梯按键上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