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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桑 第166节

    我跟范掌柜,余掌柜,虽说自己和媳妇在建乐城,可亲戚朋友都在老家,我还有个老娘,兄弟姐妹,范掌柜的儿子媳妇,余掌柜的两个闺女,都在南梁呢。

    要是把汪四郎赶走,不瞒大当家,实在有点儿不敢,这汪四郎不像是个君子,回去之后,要是信口雌黄,他是不能怎么着我们,可我们几家亲人亲戚,可都在人家砧板上呢,实在是怕。”

    李桑柔叹了口气,点头,

    “杀了汪四郎,一条人命啊,我们下不去这手,真不敢。把汪四郎送进官府,那毕竟是余掌柜的妹婿,而且,也怕传回去。

    留下他,当看不见不知道,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儿来,万一,牵连起来,肯定没有小事儿,这命,只怕都得搭进去。

    实在是难为极了,来找大当家,是看看大当家有没有什么法子,救我们一命。”

    包平难为无比的抹了把脸。“大当家的别笑话,我们,唉!

    这一打起来,我们这样的,根在那头,人在这头,就是风箱里的老鼠,蜷缩在角上,唯恐哪儿有个不妥当,遭了无妄之灾,受了牵连。

    唉,大当家别笑话,我们不想立功也不想发财,就想着能平平安安,好好做生意,讨口饭吃。

    保住命保住财最好,保不住财保住命也很好,实在是,害怕的很。”

    “大家都是这样,想建功立业发大财的,那是极少数。

    这位汪四郎,从哪条路过来的?”李桑柔看着包平问道。

    “从襄阳那边,从鄂州到襄阳,一路上,能过来的地方多得很。”包平欠身答道。

    “嗯,我知道了,让我想想,总归能想出办法。你和范掌柜、余掌柜,放宽心。”李桑柔微笑道。

    “多谢大当家,多谢!”包平站起来,长揖到底,犹豫了下,再次长揖道:“这事儿,还请大当家的担待一二,实在……”

    “我知道,你知我知,放心。”李桑柔截断包平的话,干脆道。

    “多谢多谢!就拜托大当家了。”包平再次长揖,退两步,再揖了一礼,才转身走了。

    送走包平,李桑柔叫了黑马过来,把大筐里的干果分给铺子里的管事伙计,一边看着他们分,一边想着包平说的那位汪四郎。

    南梁的谍报,看起来比那位世子打理的好,进入建乐城的,肯定不只汪四郎一个。

    这事儿,她管不了,只能找能管得了的。

    从前,这建乐城的防卫,归在世子手里,碰到这样的事,她找到文诚,实话直说告诉他就行了,现在,她该去找谁?

    她得先问问接手防卫的那位将军,是什么样人,什么脾气什么禀性,再说下一步。

    找谁问呢?

    潘定邦肯定不行,这算正事儿,但凡正事儿,他都不靠谱,那还有谁呢?

    潘定山从前负责买马,现在管军马,他肯定知道点儿,可他没在建乐城。

    其它人,都跟武将不熟。

    算了,不打听了,干脆,直接去找那位殿前司都虞候范将军。

    她虽然不认识,也没见过那位范将军,不过,他应该是知道她的,要是他不知道,那这件事,就只能越过他,直接去找清风了。

    李桑柔打定主意,出了铺子,往西角楼大街过去。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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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0章 守城的将军

    对着西角楼的殿前司大门门洞里,十来个殿前军侍卫或坐或站,正有说有笑的热闹。

    李桑柔走上台阶,几个侍卫扭头看到她,咦了一声,赶紧拍身边的人。

    “我找范将军。”李桑柔上了台阶,看着诸人笑道。

    看这群人这表情这样子,他们都认得她,嗯,不用介绍自己了。

    “大当家稍候。”站在旁边的一名侍卫看来是当值的,急忙应了句,一路小跑往里进去。

    “大当家坐着等吧。”一群侍卫中,坐着的那个,一窜而起,把凳子往前挪了挪,拽着袖子,在凳子上抹了抹。

    李桑柔看着被站在一团的诸侍卫围在中间的那个凳子,笑着摇头。

    她要是坐下去,那就差个摄影师,啪的来张合影了。

    摄影师啊,李桑柔一时有些怔忡。

    她已经很久没想起从前了。

    “该给大当家沏碗茶。”一个侍卫喊了句。

    李桑柔失笑,刚要谢绝,刚才进去的侍卫已经跑回来了。

    “我们将军请大当家进去说话。”离得老远,侍卫就喊起来。

    李桑柔抬脚进了门槛,拱着手侧着身,从那堆侍卫身边绕过去。

    一群侍卫,眼神跟着她,原地转了半圈。

    过了门洞,走了没几步,侍卫站住,欠身将她往横在前后院中间的一间屋里让。

    李桑柔刚踩上台阶,一个五十岁左右的中年人,从屋里出来。

    李桑柔的目光先落在中年人空荡荡的左袖管上,立刻调开目光,拱手见礼,“范将军。”

    范将军晃了晃空荡荡的袖管,“独臂大将!”

    李桑柔失笑出声,躬下身去。

    “大当家请。”范将军侧身让进李桑柔。

    李桑柔进了屋,看了一圈。

    屋子不大,靠东墙放了一整面墙那么长的长案,长案上堆满了案卷册子,堆的还算整齐。

    南窗下,靠着西墙,放着张长桌,摆着笔架笔洗砚台,北窗下放着一张小几,两把椅子,小几上放着茶壶茶杯。

    “大当家请坐。”范将军往北窗下让李桑柔。

    李桑柔走过去,从南窗看到北窗。

    南窗往南,往前一直看到门洞里,一览无余,北窗看过去,阔大的后院,都在眼里。

    这间屋选的真好,坐在这里,转转身,整座殿前司都在眼里了。

    “来人!把我那饼曼松茶拿出来,沏两碗!”范将军冲着门外一声吼。

    李桑柔眉梢扬起。

    “大当家听说过曼松茶?”范将军极其敏锐。

    “嗯,听说产在南方荒蛮之地,味儿甘甜。”李桑柔笑道,坐到扶手椅了。

    “大当家这份见多识广,佩服!”范将军冲李桑柔竖起大拇指,“南蛮五大山中出来的,确实以甘甜著称。

    五年前,我驻守扬州税关,有个来往南蛮做生意的南梁商人送给我的。

    这五年,全靠这几饼茶撑脸面,今天在大当家的面前,看样子这脸面也撑起来了。”范将军笑声爽朗。

    “早就听人说起,像听传说一般,没想到真有这种茶,托范将军的福。”李桑柔欠身笑道。

    亲卫很快端着茶盘,托着茶壶茶杯茶叶送进来,又提了只红泥小炉进来,放上快烧开的一铜壶水。

    范将军挪了挪,一只手熟练无比的沏茶。

    李桑柔看着那只空荡的袖管,“范将军这条胳膊,是军功?”

    “在北边打蛮族的时候,冻坏了,只好割了,没有军功,还记了个大过。”

    范将军晃了晃袖管,抬头看了眼李桑柔,倒了杯茶,推到李桑柔面前。

    “我是穷出身,我爹也吃兵粮,混到百夫长。我十四岁那年,一场混战,死了。”范将军的话顿了顿,叹了口气。

    “那时候乱,他死后,我就吃了兵粮,我三个弟弟,两个meimei,一大家子,得吃饭。

    我运气不错。

    当兵隔年,就去北边轮戍,穷家出身不怕死,梗着脖子往前冲。

    小半年,我就当了千夫长,戍边三年一轮,连着三轮,我都没回来。

    当兵的,打着仗,立功容易,回来再想立功,那太难了。”

    李桑柔听的眉梢微动。

    这位范将军明白之极,这份爽快……

    嗯,她不知道他,他必定对她一清二楚,这份爽快,只是在她面前的爽快。

    “到第三轮,我就做到了统领,六品。再到轮戍,我就回来了。

    那时候,不像现在,唉,现在又打起来了,这一场是大打,那时候,咱们跟南梁成天打,都是小打中打。

    休整了半年,我就随大军南下,沿着运河打,一路把南梁打到了江南。立了功,升到了四品。

    那时候,我觉得差不多了,四品就到头了。那一仗打完,该轮的时候,我就回来了,想着从此之后,在殿前司混到老,也相当不错了。

    谁知道,南梁打进来了,一直打到了咱们建乐城下。

    那时候,大军都在外边,建乐城里全是老弱,也没将,老虎都不在家,我这只猴子就只好出来,带着城里的厢兵守城。”

    范将军唉了一声,“武家军到建乐城下,已经是强弩之末,也就是耀武扬威的转了一圈,就走了,我这守城的功劳,得之有愧。

    后来,我又去了北边,大冬天,着了一群马贼的道儿,冻伤了胳膊,唉,后来就回来了,只能练兵,不能打仗了。”

    “范将军令人佩服。”李桑柔欠身致意。

    “得大当家这句夸奖,范某荣幸之至。”范将军一只手按在膝上,笑着冲李桑柔欠身颔首。

    “要是这条胳膊还在,也许能在合肥城外,一睹大当家一人一弩迎战千军万马的无双风采,范某实在佩服得很。”

    “都是世子指挥得当。”李桑柔笑着冲范将军举了举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