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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泽笑着调侃:“知道你家有贤妻,别显摆了。” “羡慕我啊?你也该续弦了。” 徐莲生起身为二人斟酒,说道:“小弟有要事要告诉二位兄长,我几天后就要动身搬去西安府,在巡抚衙门谋了个差事。” 郭郎中瞪大双眼,衷心为徐莲生感到高兴,立即道:“哎呀!真是喜事,该浮一大白!” 宋泽却是一怔,双眉微锁,眸光倏然变冷,凌厉地刺了过来:“巡抚衙门,为何这么容易?” 徐莲生目光躲闪,抬手为二人夹菜,轻快地说道:“此番我随知县大人去办差,才得知新任巡抚是我的旧识赵清源。宋大哥是知道的,赵大人与我同乡。当年,我在刑部观政时,和他的交情也不错。我特意到他府上拜谒,他念在旧情,愿提携于我。” “二品大员,封疆大吏,你说见就见了?”郭郎中不敢置信地问。 “可不,我也没想到这么顺利。他乡遇故知,这位赵大人也是个性情中人。” 啪!宋泽把筷子拍在桌面,脸色冷硬道:“性情中人?他的性情,莫非只对你一人?” 徐莲生浑身一僵。按理说,他和赵清源的特殊交情,宋泽应该是不知道的。 “老宋,你这是什么意思嘛!念秋遇到贵人,该高兴才对。”郭郎中察觉到氛围尴尬,不禁干笑两声。 宋泽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神情很快缓和。他端起酒盅,微微一笑道:“方才你提到赵清源,令我想起狱中的遭遇,难免感到愤懑。愿你早日飞黄腾达。” 徐莲生也跟着笑:“借宋大哥吉言。” “来来来,不醉不归。”郭郎中道。 结果,只有郭郎中一人醉了。徐莲生和宋泽把他搀回医馆,翠娥气得跳脚,两个孩子已经够她忙的,又多个醉醺醺的大活人添乱。 “以后不许你们再找他喝酒,或者直接抬你们家去,酒醒了再送回来。”翠娥玩笑着埋怨。 徐莲生也笑了笑,道:“也不知下次要何时。翠娥,我要搬走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看见翠娥脸上的表情,似乎像极了宋泽。两个孩子醒了,在屋里高声啼哭,可她置若罔闻,只是呆呆地看着他,慢慢红了眼睛。 徐莲生告诉她,自己要去巡抚衙门当差。她愣了半晌,嘴角才挂上笑意,连祝福的话语都和宋泽一样:“愿你早日飞黄腾达,哪天走?” “就这几天,”徐莲生指指门帘,“孩子哭了,快去哄哄吧。” 翠娥匆匆走向里间,又小跑着返回来,殷切地注视着他:“我让老郭教我写字,写信给你。” “好。” “那说好了,一定给我回信!” 徐莲生笑着点头,听翠娥在里间哄孩子,轻哼着不知名的歌谣。空气中浮动着草药的清香,“磨刀嘞……”窗外传来响亮的吆喝声,是磨刀匠肩扛一条长板凳,走街串巷。 这是尘世的声音,和最朴实的幸福。徐莲生双目猛然涌上酸意,连忙眨了眨眼,笑着看向宋泽:“宋大哥,我们走吧。” “你听这两个孩子的哭声,多可爱。可惜我发妻体弱,生下核桃之后,就不能再生养了。”宋泽淡淡感叹。 “你再娶一个吧。” “那你为何不成家呢?” “先立业,再成家。你看郭大哥,不也三十好几才娶媳妇。” “念秋,愚兄心里有二问。”宋泽无视徐莲生的提议,径自说了下去,“你究竟有什么心事?” “为何这样问?” “你的轻松惬意,从来都只是浮于表面。刚认识你时,我以为你只是一片浅薄的水洼。后来渐渐觉得,你毫不浅薄,而是静水流深。” “无甚心事,功利心太重罢了。” “不,你绝不是单纯的急功近利。” “我从小就想升官发财。只有当了官,才不会挨打。”徐莲生小心翼翼地偷瞄宋泽的表情。十几年前,他对他说过同样的话。 宋泽却只是点点头,算是勉强接受了这个解释,又问:“你来陕西,是纯粹想跟着我,还是早知道赵清源会来?” 徐莲生心神一荡,望进男人的双眼。比之几年前,少了几分清高和锐气,多了他读不懂的东西。他几乎不想走了,留下来好好读懂。可心底那根刺不得不拔,否则他到死都不得安生。 况且,他杀了亲爹,罪大恶极,配不上这个男人。 “对不起,宋大哥。”他狠狠心,移开目光,“在刑部大牢时,我就知道赵清源会外任陕西巡抚。这几年,我是在等他。” “祝你平步青云。”宋泽率先起身,走出医馆。没再说话,也没再回头。 第15章 右迁 几日后的破晓时分,城门刚开,徐莲生就打点好行装,出城去了。 包裹里轻飘飘的,不过一点盘缠,几身衣服而已。心口却沉得像压了块巨石,石下有份一往情深。小半辈子,他只爱慕这一个男人。不舍辞别,只好不辞而别。 进了巡抚衙门,他在赵清源身边做个贴身笔吏。朝夕相伴,信任渐深,赵清源很多事也不避讳他,甚至给他看过与郑方杰的私人书信。赵、郑二人交情深厚,赵清源不止一次在他面前直呼郑方杰为“京城的老郑”。 仅仅只是看见郑方杰的字迹,徐莲生就恨得浑身发抖,却也只能压下恨意,时常若无其事地打听仇人爱好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