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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无事启奏,就随便聊聊。”宋泽温和地笑了,“大家应该都听说过,榜下捉婿吧?想当年,朕的岳丈就是这样,一定要将家中的千金许配给朕,朕没有理由推辞,就这样定了亲。 后来,随前朝的穆宗皇帝南巡回来,朕就成家了。可惜啊,朕的岳丈看走了眼。朕在户部任职,蹉跎十几年,不过升了一级。谁知道为什么?或者说,谁还记得为什么?” 众人面面相觑,无人应答。 “工部侍郎李望,你与朕同科,应该还记得吧?” 徐莲生喉咙阵阵发紧,侧目看去,只见那人浑身一震,颤声道:“陛下恕罪,臣……不记得了。” “朕不信。你哆嗦什么,直言就是。” “好像是因为……因为陛下……”那人的声音越来越低,“参了郑大人。” 殿上哗然一瞬,旋即归于沉寂。郑方杰诧异地吸了一口气,左右顾盼,似乎在思考是谁暗中使绊子,旧事重提。 “没错。郑大人,你还记得此事吗?”宋泽脸带笑意,语气和缓,毫无责问的意味,“转眼都快三十年了。那时朕年轻气盛,而且很天真。每被无视一次,朕就再参,连参了十回,直到把朕的岳丈气病了。” 郑方杰讪讪地笑了笑,故作轻松地说道:“恕臣年老体迈,不记得这些旧事了。” “真的吗?这两天,朕命人把前朝那些旧折子都翻了出来。”宋泽右手一扬,亮出厚厚一沓旧奏折,“朕读了又读,真是万分怀念那个一身书生意气、嫉恶如仇的年轻人。谁还记得,朕为什么要参郑大人?” 说罢,宋泽又点了一个同科的旧臣。 “陛下说,郑大人他……他在南巡途中,杀害了一个民女。” “不单是杀害,而是jian污致死,然后抛尸江中。郑大人,确实是你做的吧?” 徐莲生的指甲狠狠抠住掌心,只见仇人老迈的背影微微发颤。 郑方杰辩解道:“陛下,怎么能因为一个民女——” “民女的命,就不是命吗?你死了,你家人会为你哭丧。她死了,同样有人伤心一生。” 郑方杰看出情势不对,立即跪下,及时止损:“陛下,臣愿认罚三年俸禄。” “因为你,京城免于一场战祸。你有功,所以朕给你加官进爵,还从河南划了一千顷良田给你养老。有功要赏,有过也要罚。赏赐你都留下了,现在该还命债了。” “这——”郑方杰惶恐地抬头,旧臣接连跪倒,口中山呼“请皇上开恩”。徐莲生也跟着跪下来,张大宝等跟随新皇打天下的人却还站着。 “来人,将郑方杰拖到殿外,廷杖五百。”宋泽冷冷地道。 意思就是直接打死。 “皇上,不能杀郑大人啊!”“如此恐怕要生变故啊!”在众人的求情声中,张大宝见门外的太监不敢上殿,便阔步走到郑方杰身后,一把揪住他的后领,啐道:“呸,你个狗日的!” 郑方杰早已吓得瘫软,表情惊惧万状,口中发出“嗬嗬”的哀鸣,被张大宝像拖牲口般拖了出去。 徐莲生依旧跪伏在地,口中喃喃地为郑方杰求情,耳朵尽量捕捉殿外的声响。他听见张大宝叫太监执行廷杖,太监不敢。 “皇上说打他五百杖,你们听见没有?拿家伙来!” “可是,这是郑大人……” “我他娘的不管什么正大人反大人,他犯了法,皇上让打,你们就得打!” 仇人的惨叫随之而来。 “啊呀——啊——” 以郑方杰的年纪,二三十杖就足以要命。可太监不敢下重手,却又不得不打,反倒令其更遭罪,足足哀嚎了半个时辰才咽气。 这期间,徐莲生身边的同僚各个面色如土,汗若雨下,以为今天便是清算郑党的日子。郑方杰有个草包儿子,任户部侍郎,爹每嚎一嗓子,他就抖上一抖。有些人当了几十年京官,也从未见过当廷杖毙重臣的场面,惊得阵阵干呕。 徐莲生耳边,只有郑方杰的惨叫,和自己隆隆的心跳。仇人正在死去,他心里的恨也一层层剥离,露出其下的千疮百孔。没了仇恨做盔甲,既畅快,也凄寒。 仇恨是有惯性的,他整个人都被惯性拖拽着往前走,此时忽然不知道该做什么。天威难测,郑方杰出门时一定想不到,今天没法活着回去了。 他望向宋泽。秋天还没到,男人的眼底却是一片肃杀之色。 “拟旨,叫郑方杰家人来宫里收尸。办完丧事,郑家除了有官职在身的,全部迁居河南,任何细软都不许带。那一千顷地,留下一顷以供生活。” “谢皇上开恩。”郑方杰之子松了口气,颤声谢恩。 “就算是太子犯法,朕也一样不会轻饶。不用严刑峻法,就治不了朝廷的沉疴。朕既然敢起义,就不在乎当世的非议,和后世的如刀史笔。朕知道,有些人心里认为朕谋逆篡位,十恶不赦。那么,试问历朝历代开国之君,哪个不是十恶不赦之人?将来到了地狱,朕与他们把酒言欢。”宋泽漠然扫视一周,“无事就退朝吧。” 徐莲生紧绷的身体松弛下来,眼前一黑,昏倒在地。 这回,他是真的病了。宋泽和同僚都来看过他几次,同僚说:“最近人人自危,上朝前多了个习惯——跟家里交代后事。不过,倒是没再发生什么骇人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