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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轻地一声落水响后,百合花簪沉入了深深的池底,池面上因落物泛起的圈圈涟漪,渐渐归于平静。一泓碧池,在清晨无风时,平滑如镜,半点皱纹也无,看着十分圆满。 但愿昨夜之事,就如这沉入池底的花簪,自此不见天日,永不为人所知;但愿穆骁能为声名计,从此放弃对她的龌|龊心思,与她再无交集;但愿香雪居,可风平浪静、安定团圆,永不会招致穆骁的怒火滔澜。 琳琅心中,心事重重,心愿亦重重。香雪居就像是一只茧,她将自己包藏在温暖的茧中,以求避开人世间的所有艰险风霜。 平日里,她除了有时会与夫君孩子共同出游外,从不只身一人出门。而来到香雪居的客人,除了偶尔上门散心的表妹洛柔惜,就只有裴明霜了。 裴明霜每次来,最常问的,就是她与颜昀之间的事。因感念裴明霜数次助她的情义,琳琅也没有藏着掖着,讲了几件诸如七夕放灯的夫妻旧事,与裴明霜听。 只是,一次两次还好,渐渐裴明霜问得多了,琳琅也不由心生好奇,笑问了裴明霜一句道:“小姐怎么总爱问这些呢?” 一向爽朗大方的将门千金,听到此问,不禁面颊微红,“夫人别见怪,只是古来帝王一夫一妻,实在罕见,我很是好奇,夫人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做到?” 裴明霜望着琳琅的眼神,可说是炯炯发亮了,“是啊,夫人到底是怎样让长乐公为你空置后宫,一个妃嫔也不纳的?” 琳琅哑然失笑,“我什么也没做”,她饮着热茶,心中也暖暖的,“是昭华他自己,不纳妃嫔的。” 原以为长乐公夫人有万般手段可固圣宠,却不想是长乐公本人对妻子,一腔情深,一心一意。裴明霜闻言,心中更是羡慕,“不知夫人,是如何让长乐公对你如此专情的?” 这一问,琳琅也没法答。她确实不知,只能含笑朝裴明霜摇了摇头道:“说实话,我也不知昭华是何时对我动心、又因何对我动心的。” 裴明霜听到这话,很是诧异,“怎么会呢”,她静了一静,回想当年长乐公强夺臣妻一事,犹豫片刻,还是将话问了出来,“夫人早在入宫之前,就与长乐公相识了吧?” “也许是吧,但我不记得了”,琳琅坦白对裴明霜道,“我从前大病过一场,忘了许多少时之事,与昭华有关的少时种种,我几都忘干净了。” 裴明霜没想到长乐公夫人竟有此隐疾,为自己的贸然发问致歉后,又难忍疑惑地问道:“那……长乐公难道没有,将与夫人的少时之事,一一讲与失忆的夫人听吗?” “我曾就此问过昭华,但昭华说,由他说来,倒是无趣了。若我某日,能自己忽然想起,就像上苍突然赐下来的礼物,更加叫人惊喜,更是有趣。我听昭华这样说,就没有再问了。” 琳琅一边浅笑着回答,一边不由抬手,捂靠着自己的心口道:“虽然失去了那段时光的记忆,但我能感觉到,自己的心,曾经为一段炙|热的爱恋,炽|烈地跳动过,那样超越世俗、舍生忘死的无畏与赤诚,纵记忆被暂时封隐,也像烙进了骨血里,是无法忘却的。” 裴明霜有些不解地问道:“……曾经?” “许是人年长了,真正有了夫妻的身份,有了孩子,身上又背负了许多许多,少年人赤诚炽|烈的心动,就化作了相守时的细水长流。虽不再激烈炽|热,但那份温和的安宁静好,亦是极珍贵的。” 琳琅感慨说罢,又不由微羞地笑道,“不过,话虽这样说,最近不知为何,这种少年人的赤诚与炽|烈,好像又悄悄回到我心里了……” 裴明霜见长乐公夫人提起丈夫与家庭,眉眼间俱是满溢的欢喜与温暖,不禁羡道:“若我能如夫人,拥有这样一份羡煞世人的感情,就好了。” 说着,又不由有几分自怨自艾,“但我既不似夫人容色倾城、知书达礼,又不似夫人温柔高雅、性情可亲,成日里只知舞刀弄枪,手上都是茧子,身上也留有伤痕,想是,难像夫人这般,得一痴情之人,如此相待了……” 琳琅听裴明霜这样评价自己,忙宽解她道:“我倒是羡慕小姐手上的茧子、身上的伤痕。小姐有武力傍身,性情又爽朗大气,不似寻常女子拘于闺中,自有一番事业,让人敬佩得紧。” 虽是宽解之语,但其实也字字出自真心,琳琅笑对裴明霜道:“其实我幼少之时,在读游侠一类的市井话本时,还想过要做小姐这样的女子呢。仗剑江湖,浪走天涯,自在无拘,痛痛快快地过一辈子。” 当世大家女子,一般都是幼少时做个标准闺秀,双十之前,即奉父母之命,嫁为人妇。而裴明霜,因幼时母亲病逝,自己常年跟着父兄在军中长大的缘故,长成了天下女子中的异类。她知她在旁人眼中是异类,纵亲如父兄、亲如嫂嫂,也并不全然认可她的所作所为。从前,唯有圣上懂她,不会视她有异,肯给她机会驰骋沙场,而今女子中,竟也有一人,懂她,理解她。 裴明霜心中,登有几分得遇知己之感,对长乐公夫人,更是好感倍增,说话也更痛快道:“其实我来打扰夫人,就是想请教夫人,如何能让一人,对我一心不离。不过夫人是被一直爱着的人,是没有我这样的困扰的。” 琳琅因之前裴小姐总问她夫妻之事,方才又见裴小姐一反明朗性情,头次说出自艾之语,便有在猜想,裴小姐是不是正为情爱之事所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