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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似是长乐公夫人圣宠已衰的一个信号了,但朝臣们还不敢肯定,因为圣上依然宠爱小公主,对宴游之事,并不热衷的圣上,特意为小公主举办了盛大的抓周宴。 按史来说,只有特别受宠的皇子、甚至太子,才会有此殊荣,但圣上却为一个女儿,特意举办周岁宴,可见小公主是如何受宠。而身为小公主生母的长乐公夫人,纵是圣宠已不如前,应也不会沦落到被圣上冷落的地步吧。 抓周宴上,众人望见长乐公夫人亦在宴中时,以为她纵然所受圣宠已不如从前隆赫,但依然得圣上怜爱。可当小公主开始抓周时,众人才发现,圣上与长乐公夫人的关系,好像比他们所以为的,还要紧张僵冷。 这是长乐公夫人自入晋宫以来,第一次正式赴宴,现身人前。她身着一袭轻纱缕银裙,挽着浅月白的薄纱披帛,容净似未施粉点唇,堕马髻上,也只清简地插饰着一支细长银叶簪。 虽然美则美矣,宛若清水芙蕖,但也着实太素净了些,净地简直像在给人带孝,与她小公主生母的身份,与今日抓周宴的喜庆气氛,大不相符。且,她神情也淡淡的,既没有身为生母,见女儿满岁时的欣喜,也没有身为前朝皇后,却早与今上有染,为今上生女的羞惭,清淡沉静,无波无澜。 圣上对此,似是不满的,自长乐公夫人入宴,眸光自她身上,一掠即离,未与她说半个字,只是专注地抱着怀中的小公主,逗小公主笑。等到抓周开始,圣上将小公主,小心翼翼地抱放在摆满万物的长条桌上,令余人都在桌边围站好了,万不可让小公主失足跌下。 胭脂霓裳,明珠玛瑙,琴棋书画,木制弓马……长条桌上,诸物摆设得琳琅满目。小公主在长桌中间,摇摇晃晃地走走停停,看看左边,看看右边,像是都不中意,走到最末了,也什么都没有抓。 “呦呦,抓你最喜欢的”,圣上笑对小公主道,“若你都不中意,看看旁边,哪个合眼,就抓住哪个。” 围桌的众人,腰畔大都系有玉佩香袋等,听了圣上这句玩笑话,俱笑了起来。圣上宠爱小公主,若谁的玉佩香袋,被小公主看中了,这人就能沾沾小公主的福气,博得圣上欢心了。 遂,不少围桌之人,俱盼着小公主来抓走自己的玉佩,甚有深宫寂寞的更衣美人,大胆地轻摇佩饰流苏,以吸引小公主的目光。而,小公主,也像是听懂了圣上在说什么,怔怔地在桌末站了一会儿后,又开始往回走,仰着粉嫩嫩的小脸,看看左边的人,又看看右边的人,似想找一个最合眼缘的,拿走他|她的物事。 蓦地,小公主像是看到了什么,一双明眸更亮,脚步也不再慢慢吞吞的。她奋力迈开了小步子,踩着两只小绣鞋,“哒哒”地向一人奔去,径扑在了她的身前。 “……娘……香香……” 小公主糯糯地唤着,一只小手,紧抓着长乐公夫人的衣袖,一只小手,极力向上伸着,露出玉藕般的小臂,并嗓音软软道:“抱……要抱……” 面对这样可爱的女儿,这样娇软的央求,最铁石心肠的人,应也要在她面前融化。可,这世上在面对小公主时,最不应心肠冷硬之人,身为生母的长乐公夫人,却只是静静地看着小公主,并不抬手将小公主抱起,仅是因衣袖被小公主紧紧攥拉着,而不得不弯身了些。 纵生母不愿抱,小公主还是执着地伸着小手。她伸啊跳啊,眼看就快要抓够到,长乐公夫人髻上的银叶簪时,一直冷眼看着的圣上,忽地掠近前来,将小公主抱离长乐公夫人身前。 圣上紧抱着小公主的姿势,有着明显的保护意味,好像小公主与长乐公夫人亲密接触,是一件有风险的事。 被忽然抱走的小公主,自是不依的,她一手抵在圣上身前,一手坚持伸向长乐公夫人,咿咿呀呀地唤着,像是更想要长乐公夫人这生母来抱,还想要长乐公夫人髻上那支银叶簪。 可一直十分宠爱小公主、对小公主可说是百依百顺的圣上,却在这件事上,坚持不允小公主,径将不依的小公主,抱离了抓周桌,回坐到御座上。而长乐公夫人,似也并不想慈爱地搂抱自己的女儿,在小公主的依依唤声中,容色依然清淡如雪,微垂眼帘,静默地回坐到自己的席位上。 这一场亲眼目睹下来,众人都知,先前长乐公夫人搬离御殿一事,并不只意味着长乐公夫人圣宠微衰,而是说明,圣上与长乐公夫人之间的关系,原来已似眼前不堪。 他二人,只在明面上,因是小公主的生父生母,而有所交集,实际关系,原已僵冷至此。想来,若无小公主的存在,圣宠已衰的长乐公夫人,离了御殿后,连披香殿也没得住,不知是要被遣送原宅,还是被安排到哪间偏僻宫殿里。至于圣上待长乐公夫人,为何从起初的冒天下之大不韪,从丹凤门迎入,到今日这般僵冷,形同陌路,就似圣上起先对长乐公夫人情从何来,一样不为人知了。 欢宴启,而宴中众人,为圣上与长乐公夫人之间的关系,心思各异。 顾琉珠虽在后宫位分上,仍是第一的,但在女子席位上,却不能坐得第一,不能坐在公主生母之前。若放在从前,她自然要心生嫉怨,但今夜,因亲眼见到顾琳琅被圣上这般冷落,她心里,倒纠结了起来。 母亲从前建议她做顾琳琅孩子的养母,建议她凭借养育圣上长子或长女的功劳,挣得未来。可是,顾琳琅的孩子,自出生起,就被圣上亲自养育。像是,不管顾琳琅是死是活,圣上都会亲自抚育小公主,不会为小公主另寻养母,母亲的算盘,完全落了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