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4页
紧接着又是喜怒哀乐,生老病死,无数人的面庞浮现,呱呱坠地的婴孩,迟暮之年的老者,皮肤黝黑的男人走在工地,面容姣好的女人正精心打扮……几家欢喜几家愁,柴米油盐、鸡毛蒜皮,各种琐碎的小事堆砌在一起,构成了人生百态; 再往下则是漆黑的鬼界,猩红的彼岸花疯长,风云变幻间,神官御火凝冰,鬼怪互相啃食,骸骨堆得比山高。十八层的景象各异,勾勒出疯狂的无间。最后画面定格在深渊上的一树繁花,白花枯荣——那也是敬闲的诞生之处。 而这所有的一切,凝聚在了云中的小小天地。 黑水正是从其中滴出的。贪婪、疯狂、自私、虚伪、傲慢…… 天道无形,束缚着万物,却同样付出了代价。 这个世界本身就是污染源。 路迎酒皱起眉。 他本以为污染源是特定的东西,能够被摧毁,但现在看来,它根本就不可能根除。只要万物存在,这腐蚀就如影随形。 但是…… 路迎酒说:“我们想办法清除掉这棵腐树吧。” “那污染源怎么办?”敬闲问,“如果放任,天道早晚还会被腐蚀的。” “不用在意,”路迎酒摇头,“就让它这么下去吧。负面情绪不可能消散,但总会有人站出来。” 他继续说:“我在想,天道被腐蚀可能不是偶然。就像是人会生老病死,植物有兴荣衰败。天道被污染,然后又被拯救,同样也是轮回的一部分。” “但我们不必担心未来,因为这世界上从不乏英雄。” 有卑劣者就会有英雄,光与暗相互依存,才是真正的平衡。若干年后,待到天道再度堕落,这殿堂会迎来新的访客,而那些来访者与他们一样勇敢而强大。 他们会带着一身孤勇与热血,推翻堕落,扫荡腐朽。 再然后…… 他们也会对未来怀抱希望。 路迎酒笑说:“就像是一盏代代相传的灯。我们不是燃火者,也不是熄灭者,只是普普通通的传递它而已。但我们都知道,它会永远燃烧下去,直到时间的尽头。” “我们并不是独一无二的英雄,而我为此欣慰。” “……我明白了。”敬闲点头道,“那我们开始吧。” ——说是开始,实际上两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毕竟清理天道这件事情,谁也没做过。 路迎酒说:“按照阵法来说,我们找到的是天道的‘污染处’。所以这棵树,我们都应该毁掉。天道可能会因此残缺,但它能复原的。” “怎么毁?”敬闲抬头看去,“放火烧吗?” 路迎酒也茫然道:“应该吧。” 敬闲沉默了一会,又说:“那要是,烧坏了怎么办?” 路迎酒还是茫然:“不知道。” 虽然天道无形,法则本身是不该被伤到的,但谁知道呢?俗话说,山上一把火下午派出所,又说放火烧山牢底坐穿。他们要是不小心搞坏了什么,问题就大了。 但是,他们也没有其他的选择了。 “现在只能相信阵法了,”路迎酒深吸一口气,“理论上来说——我是说,理论上来说,我们放火不会出问题的。要是真的出问题了……” “那我们就千古留名了。”敬闲说。 路迎酒:“那个叫遗臭万年。” “一个意思。”敬闲笑道,“你我是共犯,有什么区别?是非荣辱都是我们一起扛。” 路迎酒笑着摇头:“跟你在一起久了,我简直都要变成反派了。” 反派夫夫默契地抬头,看向古树。 一阵风起,树叶哗哗作响,那些眼睛意识到危机将近,疯狂地转动。 只不过它们的侍从早就死绝了,再无反抗之力。 两人不再犹豫,一个燃起鬼火,一个画出符纸。 腐朽处出乎意料地易燃,很快,烈火熊熊燃起,贪婪地舔舐上树根、枝干、树叶…… 栖息在树上的人形慌乱地飞起,盘旋在空中,却束手无策。 这是一场盛世的火焰。 百米高的树木噼里啪啦作响,眼睛被吞没,绿叶化作飞灰,就连那朵乌云都被勾勒出红边。 路迎酒和敬闲并肩站着,艳红色的亮光落入眼眸,热浪掀起衣袖。 两人不语,看着整个世界燃烧。 也不知多久之后,古树化作飞灰。风轻轻一卷,灰烬就飘散无踪了,只余空中飞舞的、迷茫的金色人形。 路迎酒低声说:“我们走吧。” 敬闲点头。 在他们身后,一道从天而降的光束出现了。 金色人形围着光束飞舞,似乎在暗示着什么——那就是他们离开此处的通道。 一切都结束了。 然而,两人刚走了几步,路迎酒听见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 【路迎酒,你的时辰到了】 路迎酒一愣,猛地回头! 只见古树生长的地方空荡荡,而人形降落下来,排列在道路两侧,恭恭敬敬地鞠躬—— 像是古时候,恭迎新王登基的臣民。 敬闲听不到这声音,问:“你怎么了?” 在这电光火石间,路迎酒明白了它们的意思: 天道已经残缺。它们在期待着,他能够在此时此刻,就成为天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