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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尧旭听闻侍卫说那个少年是祁子臻时却稍显错愕,确定似的又问一句:“你确定么?” 侍卫很肯定地点点头:“属下上一次于丞相府见到祁公子就是在元日时,不会记错的。” 宋尧旭眉间轻拢,眸底疑虑不减。 起初他确实觉得那身影熟悉,可他记得前世时那个叫祁子臻的孩子,这时候分明是个锦衣华裳、活泼可爱的人,所以未曾往他身上考虑。 他怎会变得如今日这般冷淡漠然? 莫非……那孩子也是重生回来的? 第3章 宋尧旭还记得前世最后一次见到祁子臻的场景。 那是在除夕时,郊外一个漏风小破屋。 当所有人都沉浸在元日来临前夕的团聚欢愉中时,那个年仅十九岁的少年独自蜷缩在小破屋一角,身上只一袭单薄长衫。他裸露在外的手脚冻得通红,唇色苍白,气息微弱,仿佛下一刻便要一命呜呼。 宋尧旭曾在不经意间对上少年的视线,只能从中看到彻彻底底绝望的悲戚。 明明在十七岁时,他还是意气风发的少年儿郎。 仅两年时间,只因一场冤案,最终孤苦伶仃死在元日时冷冰冰的大牢。 寒风刮过发梢,大雪逐渐模糊视线,彻底吞没那抹不起眼的枣红。 宋尧旭终于收回目光,叹口气道:“回去罢。” 轻声叹息混杂着碎雪,落到满是雪白的地面,渐渐消融。 …… 另一边,闭目养神的祁子臻缓缓睁眼,乌黑眸子里毫无波澜,像一汪死水。 冷得渗人。 “停轿。” 冷冰冰的声音在小轿子中清晰异常,昏昏欲睡的小厮一抖,霎时间清醒,忙起身让厢外轿夫停下。 随后小厮先一步下轿,低着头,身子还在轻颤,也不知是冷还是惧。 祁子臻没看他一眼,冒着漫天飞絮,一步一步往前走。 小厮哆哆嗦嗦跟上,不敢多言一句。 “咔嚓,咔嚓。” 踩雪声清脆回荡在静谧小巷中,伴着寒风呼啸,仿佛渗进碎雪,刺得人生疼。 停轿之处与丞相府相距甚远,祁子臻似无所觉,步履平缓。 青黑衣摆随着冷风微微翻卷,几乎遮不住他的清瘦。飞雪散在他瘦弱的肩膀,落下数处晶莹,却压不弯他挺直的脊梁。 他就好似画中最坚韧的墨竹,本是死物,又毫不沉沦,在冰天雪地之中孤寂地向死而生。 黑与白的交错,恍然间这风雪都沦为他的陪衬。 大雪还在下。 等祁子臻一步接着一步走回丞相府时,他的身上早已落满冷霜。 “子臻哥你可算回来了!” 丞相府门口,一个模样不过十一二岁的小少年眼睛一亮,怀里抱了件厚实狐裘,踏着雪小跑到祁子臻面前。 祁子臻脚步微滞,抬眸看向兴冲冲朝他来的人。 小少年裹着雪白毛边狐裘,脚踩一对滚金边冬靴,原本白皙的脸颊被冻得红通通,因着未及束发之龄,乌黑长发披散身后,满是星星碎碎的雪粒。 这小少年正是祁子臻名义上的嫡亲弟弟,丞相府小公子祁子善。 他抱着怀中狐裘跑过来,踮脚扫去祁子臻肩上雪,又是担忧又是责备地说:“子臻哥,你怎么又不穿多点再出去?万一着凉可是很难受的!” 凉透刺骨的雪花被扫落,祁子臻稍一垂眸就能看见祁子善眼睫上同样缀着的几点雪。 带着体温的狐裘披上他单薄的身躯,温热气息洒在身前,最终和雪花融而为一,尖锐的冷。 前世,他可是被这位友善的“嫡亲”弟弟骗得很惨呢。 祁子臻收回视线,对于祁子善接下来的关心充耳不闻。 素白狐裘厚厚堆在身上,挡住落雪,也盖住了晃眼莹白中仅有的一点墨痕。 祁子臻漠然往前,即便穿得再暖和,也融不掉心底早已坚硬的冰石。 “子臻哥?”许是察觉到身边人的冷淡,祁子善清脆的少年音里多出几分软和,“你是不是又没有听小善说话?” 祁子臻没有理会。 祁子善神情更是低落,一咬唇,干脆停下脚步,小心翼翼地扯住祁子臻衣角:“子臻哥……” 软软的尾音中是化不开的可怜,小少年一对乌黑纯澈的眸子里泛起一阵水雾,白净面容上还透着长时间等候雪中的痕迹,令旁人看着就忍不住心生垂怜。 也令祁子臻不由得回想起前世。 前世他刚穿书进来不久的时候,因为自己一句“想入宫看看”的胡话,祁子善就在大雪之日于书房前跪了一天一夜,只求让父亲带他这个不受宠的长子入宫一趟。 自那以后,祁子臻就对祁子善关怀备至,几乎他有什么请求都会答应他。 结果到临死前,他才知道当初那一天一夜,是祁子善和他伴读的那位观亲王世子串通好的,不过是为了顺理成章将他纳入他们的棋局而已。 小小年纪便有如此心思,着实厉害。 祁子臻抬眸淡然瞥了祁子善一眼,毫不留情转身就走。 沾着雪的衣角蓦地从手心抽出,只余下空落落一片的冷风,直直灌进掌心。 祁子善看着那抹白色背影逐渐走远,伸在半空的手微微握紧,最后还是心一横,不管不顾地跑上去,继续跟在祁子臻身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