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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镇戎军场里的人心里都在打鼓:北夏人既然摆出个决一胜负的架势,为何从沙海城下退兵时舍他们场站不入,反而驻扎在几里之外不靠近。 若说有保胜军的人入驻,可才一千多号人马,这放战场上填沟壑都不够。 贺三省这早终于收到了镇戎军元帅郭义骁的第一封回信,秀才出身的贺三省不会读不懂信中的意思,只是不敢相信地挠了挠头:“诸军姑务羁縻,以缓争战,尔等执粮资要务,守备第一。不得出兵。” 一边是未来皇帝的亲妹子,另一边是自己顶头之上的大顶头,贺三省一时犯了难,连云白鹭溜到他帐外的都没留意。他是个惯于脱身的,回神看到云白鹭靠在外头饮酒看雪,忙命人往火盆里添了炭,又嘱咐再添些酒菜,才展开一张方脸笑得讨好,“云承宣使何不进帐烤赏景?” “不去,你那儿煞气重,我怕瘟到了我自个儿。”云白鹭的话让贺三省心里“咯噔”一惊。 云白鹭其实一夜未眠,起来后又坐立不安,因为李素月昨夜拿着卢尽花的亲笔信要迂回沙海。眼下四处都是北夏人的骑兵,她就是再熟悉路程也有被发现的风险,如何蒙混过关真叫人担心。 甩甩胳膊,云白鹭踩了几脚地上寸余积雪,雪势这会儿还没停,定要撒到天黑。昨夜本该要有援军到,再迟些,今夜也该是时候了。 正要走时,她被贺三省急急喊住,“贺某与云承宣使的缘分那也是从西辽到了北夏边境,我是什么人您还不清楚?” 贺三省拉着云白鹭进帐,给她斟酒后才搓着手热乎着眼色问,“还要请教,什么煞气?” 云白鹭挥手,似不耐烦坐这儿,“罢了,看在你我相识一场,我就直说了。”信口雌黄原就是她本事,但她长于琢磨,又见多了父母以往身陷过的政局旋涡,“军营里本不作兴煞气这一说,煞能煞得过兵气战气?” 贺三省连连点头,可云白鹭下面的话让他屁股guntang得离了座,“是你这职位太煞。你想想,镇戎军为灵州粮草线而设,能开设临时榷场,此处便是之一。这等馋掉人舌头的大肥缺,何以先前的提辖在岁赐前就被急忙调走?” “说……是回家守孝。”其实贺三省自己也不信这个理由。要事在即,守孝也不差这几天。多少人可是放着都部署都不做也要来这儿当个提辖。 “是被锦王殿下一纸参到了御前,说这镇戎军有了榷场,商道上的人都不用去各州榷场了。茶能榷,绢能榷,连盐都能,早晚也不用从外路调运粮草。当就凭这买卖,镇戎军也能自给。”云白鹭见贺三省的身子歪了下,伸手一搀,“郭帅是怕小舅子在这儿夜长梦多。” 先提辖的冷汗早就布满了额头,“那云承宣使以为……究竟有何不妥?难道朝廷要清查此处,郭帅是让贺某来当替罪羊的?” 云白鹭一口酒入喉,被他这话又差点笑呛住,“替罪羊?难不成给你套个中饱私囊的罪责再五花大绑送到京城,让枢密院大理寺刑部御史台一块儿审你?”这书生气的人就是把事情往坏处想,也会给自己脸上贴层金,“我那曾为保胜军主帅的爹被俘,我都没这个待遇。” 她夹了筷子鹿rou嚼着,贺三省忙不迭地给她添酒,“可这么大的罪名,我哪里担得下?” 他的确担不下,就是问他要赃银都拿不出。云白鹭拿起钳子拨弄着火盆,“死人就能担了。”把眼前的汉子给吓得眼睛瞪大,她放下火钳拍拍手,“这场站在沙海外头两年多了,参与榷场交易也至少两年。其中多少桩买卖拿着前提辖的批文交易,多少本该入库的税银入了上上下下的口袋?真要查起来,怕是从三州到西北,甚至入京都扯不完。”她给贺三省讲了个简单的道理,“治一国于陛下犹如治一人,肌有一处溃疡发烂,要想好得快则有两法:外敷药材或剜rou剔骨,若是你,会用哪种?” 那当然是一股脑儿地敷上药,又不是毒侵入骨,何必学关公?贺三省也有几分聪明,摸着身上的盔甲想明白了,“也就是说陛下不欲将此事化大,又不愿意这军中榷场窃了库税……也怕我喊冤扯出更多,就……就……” “就找个由头将这场站给削了,将死了的提辖拿去交差便事了。所以你说,这儿煞气重不重?”云白鹭忽然指向帐外,“你才来多少日子?说好了的岁赐交割现今连日子都过了,反而沙海城被北夏兵围困了两夜一日。援兵不日就到,等解了沙海之困再论功辨罪,坐等贻误战机就是你的死罪。” 只见贺三省已经从怀里掏出郭义骁的亲信,“可是郭帅令我等按兵不动、姑务羁縻的啊,怎么会治我贻误战机?” “你这就是蠢呐,”云白鹭接过那封信扫完,“到时候先杀了你,就算再搜出这封信,谁人敢替你喊冤?他郭义骁就是怕你动,拿不了你的死罪才来封信让稳住你呢。”她又从盘中抓起把胡豆起身,“我得出去了,这地方没法子待。” 贺三省脾气上头,管他是什么镇戎军德顺军主帅,摔了酒碗骂道,“直娘贼个,贺某从禁军被人排挤也未曾心灰意冷,还想着直到西北前线有朝一日捐躯为国,结果被当成这傻驴球等着割脑袋顶罪呢。” 他越想越觉得云白鹭的话有道理,“承宣使可要救我,如果出兵贺某在所不辞,到时候还请您在锦王面前为贺某说句话。贺某不是那等贪生怕死之辈,但男儿入伍就是要死得其所不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