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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邹氏对了个眼儿,何婉仪清楚看见了她眼底深处的惧意,伸手握了握她冰凉的手,轻声道:“别怕。” 邹氏猛地打了个激灵,想起将要往安阳的事情,忽地就满心的勇气,用力点点头道:“我不怕。” 顺着庭院中央的石板路,两人很快上了石阶,进了堂屋。一眼便看见地上跪着的窦氏,不必看脸,只看着背影,听着哭声,便知道她如今狼狈可怜得紧。 何婉仪见邹氏的白绫长裙不停地抖着,知道她到底还是怕了,于是先一步上前去,略略福了福,温声道:“儿媳何氏来给太太请安,太太万福。”说完也不等大太太叫起,自己就先站了起来。 大太太正骂着窦氏,见这两人进来了,眼中的火光愈发烧得旺盛,她瞥了一眼何氏,见她神色安静,目光平和,竟是一副宠辱不惊的模样,顿时心火更盛,一眼瞥见她挺起的大肚子,知晓这是个难啃的硬骨头,于是将眼睛迅速剜向了邹氏。 邹氏早就将头深深垂下,听见何婉仪见礼,忙跟着也见了礼。 大太太冷冷笑了一声:“呦,竟是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们再不回来,就在何家长长久久地住下了呢!” 邹氏大气儿不敢出一下,倒是何婉仪,“扑哧”一声笑了,见大太太睁大了眼睛瞪她,便笑道:“若是太太肯,在何家长长久久的住着,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大太太没想到她竟敢接自己的话茬,虽有所顾及,还是尖声道:“既如此,你们且赶紧回了何家去,以后可莫要往我朱家来了。” 何婉仪才不怕她这么说,竟真个儿福了福,说道:“如此,多谢母亲宽厚了。”说着拉着邹氏便走,含笑道:“你瞧,太太竟是慈爱了许多呢,既然太太允了咱们在何家长长久久的住着,嫂子也别嫌何家比不上朱家富贵,咱们这就回去吧!” 邹氏木木呆呆的,就由着何婉仪拉了她就走。 大太太立时涨得脸红,随手拿了茶碗便砸在了地上。 何婉仪便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柔声问道:“太太缘何砸了茶碗,可是不喜我们回何家去?”见大太太铁青着脸,双目喷火一般瞪着她,不觉露出委屈道:“儿媳也是听了太太的话罢了,既是太太不喜我们去了何家,直说便是,何必绕了弯子,儿媳素来不甚聪慧,却是会错悟了太太的意思呢!” 大太太觉得脑仁疼得厉害,想要发作吧,又怕这贱人装模作样拿了孩子说事儿,到时候四郎那里铁定没了好脸色,可不发作吧,心里实在咽不下这口气。眼皮子往下一耷拉,便瞧见了窦氏。 “哭哭啼啼成何体统,我们朱家的福运,都要叫你哭没了。”大太太冲着窦氏发火,狠狠将桌子拍了拍。 何婉仪最是看不惯她欺负人,于是松开了邹氏的手上前几步道:“大嫂素来行事端方,也不知做错了何事,竟惹得太太如此责骂于她,还请太太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多少也给大嫂留些颜面吧!” 第079章 大太太一直觉得, 她这辈子过得实在是苦不堪言。虽有公爹护着,婆母也不寻麻烦,可惜她命不好,却是嫁给了一个混账男人, 于是这本来镶银嵌玉的日子, 便过成了煤渣滓。她怨, 她恨, 可家里头的人少有她能撒气招惹的,等孩子大了,儿媳妇进了门,她憋了多年的怨气,便再也忍不住了。 摇曳不停的烛光下, 何婉仪日渐丰腴的脸庞不但没损伤她秀美的容颜,更是增添了几分少妇独有的魅人风情,大太太看着,目光就跟镶嵌进去了一样,再也拔不出来,牙齿都恨得直打架。她也是个女人, 她太清楚了,何氏能有这般的风韵, 必定是遂心如意,日子过得舒坦了。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同我顶嘴。”大太太瞟过何婉仪高隆起来的肚子, 强压住火气,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话。 何婉仪再不是被婆母一恐吓,便六神无主的那个怯弱小媳妇儿了,脸皮上的rou动也未动, 只淡声说道:“儿媳如何敢同婆母顶嘴,只是大嫂的性子是再和气不过的,儿媳见婆婆这般羞恼,实在是想不出大嫂是因了何事,竟惹得婆母如此动怒,半分的颜面都不顾及了。” 大太太不悦道:“你都这般说话了还敢说不敢顶嘴,我如此呵斥她,自然是因着她行事不端正,这天底下婆母教训儿媳妇,可是再正经不过的事情了。” 自打何婉仪两人进了堂屋,窦氏便委顿了身子,只抽抽噎噎,半句话也不说,此番听了大太太的话,心里积压的怨气一股脑儿都涌了出来。她也不是邹氏的性子,当初在家当姑娘的时候,也是个爽快伶俐人,如今在这朱家战战兢兢夹紧了尾巴过日子,全凭一口气吊着,如今这口气散了,她忽地就不愿意忍了。 “婆母要教训儿媳,儿媳自是无话可说,可婆母说儿媳行事不端正,儿媳却是不明白了,儿媳哪里不端正了?”窦氏说着唇角便勾起了淡淡冷笑,目光仿佛刀刃般看向大太太,语调缓慢字字清晰,说道:“若真说起行事不端,那也是大爷行事不端,好好的勾栏贱人在楼子里玩儿过就是了,偏赁了院子正经奶奶一般的供了起来,都说上梁不正下梁歪,果然果然,老子养戏子,儿子就养了婊.子。” 大太太顿时面红耳赤,气得两只眼都要喷出火焰来,恶狠狠瞪着窦氏,磨牙蠕唇,恨不得立时扑上来将她生吞活嚼了,这个该死的贱人,一张利嘴将老爷和大郎全都骂了进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