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羚文学 - 玄幻小说 - 抱我在线阅读 - 分卷(22)

分卷(22)

    有细碎的呜咽声传进他耳朵,极低极低的,从喉咙底里挤出来,是压抑太久的迟来的发泄。

    他的后脑磕在墙上,疼得有些委屈,昏昏沉沉过了很久才反应过来,那是江声的声音又低又哑,是他根本无法同这个人联系到一起的、沉重的痛苦。

    梦里他一惊,想推开对方问清缘由,却怎么也挣扎不开,视线模模糊糊地对不准焦,只看见江声一瞥的眼神。

    就这么深深地盯着他,不像看情人,却像看着什么失而复得的宝物。

    手边响起瓷碟与木质桌面磕碰的动静,陡然将他从晦暗不清的梦境拽回现实是江母端上来的一盘油煎午餐rou,每一片上用番茄酱挤了个笑脸,出现在他们两个高中生的餐桌上有些奇怪,但大概很受小孩子欢迎。

    多吃点儿啊,听江声说你身体不好,江母拍拍他肩膀,笑着叮嘱道,还早,不着急,要怕迟到就让他爸开车送你们。

    他还是抵触这样突如其来的触碰,却不敢躲,大半思绪还沉在梦里,只好下意识失措地看了一眼江声对面的大男孩就朝他笑笑,眼底还是如常自然的温柔,干干净净的,像窗外清晨薄而温暖的阳光。

    妈,你就别cao心了,江声支着下巴,用筷子尖戳破鸡蛋,一边语气温和地替他解围道,有我照顾呢,对吧?

    这么温暖干净的人,真的会因为他变成梦里那样吗陈里予深深吸了口气,低头吃面,透过腾升的热气默然窥视江声,心情复杂。

    大概不会吧。

    他还是记仇的,等到以后在一起了能光明正大亲吻对方,他一定要狠狠咬回去,报一夜混乱噩梦的仇。

    作者有话说:

    这是加更

    抱我

    第35章 私心

    天毕竟是冷了,临近十一月,北方早就入了冬,纵使阳光晴朗,陈里予还是将半张脸缩在毛衣的高领里,外面是深灰的呢子大衣,看起来干净又舒适。

    和江声熟了之后,他的衣品似乎也逐渐向他嗤之以鼻的直男穿搭靠拢,奉行简单舒服,入冬之后偶尔搭配一条围巾或是毛衣链,也都设计简洁。

    浑身上下最花里胡哨的大概是江声送的手链了,玉质貔貅的额间一点金,质地温润,打磨精巧,藏在衣袖里轻轻磨蹭他的腕骨,略微带着凉意。

    风有些大,他饭后低血糖,也不想说话,便一路默默低着头走,数袖子里小玉坠晃动的次数,漫无目的地神游。

    江声知道他饭后低血糖,吃饱喝足反倒没精神,也不去招惹他冬天真的来了,风是干冷的,一眼望去树枝枯成水墨影子,偶尔有行人经过,车铃铛脆生生地响,口鼻间呼出白气,升腾间又隐没进寒风里。

    他倒是不怕冷,穿了件随手拿的厚卫衣,校服外套,大剌剌地露出脖颈领口,被风吹个正着才觉出寒颤来,像所有雪原行走的旅人一般,便去想他的活水温泉,他臆想中的暖炉和躯壳里存留的火的痕迹。

    关于清晨暖气充足的卧室里,稀薄的阳光透过窗帘,室内一片蒙蒙的昏暗,他喜欢的男孩子伸手拉住他的衣袖,踉跄间埋进他怀里,身体是刚睡醒时候特有的软,胳膊热热地环住他脖子,有些烫像是雪山高岭一夜开遍了花,春风拂过,温香软玉般落了他满怀。

    衣服后领宽松,动作间堪堪滑落,能一眼看尽白净的后背,和纤细的、略略突起的脊椎骨。

    陈里予会抓着他的衣服,猫似的用鼻梁蹭他颈窝,睫毛眨动着扫过他皮肤,痒痒的。

    然后贴着他的耳朵叫他名字,带着无意识的令人想入非非的撒娇意味,小声抱怨着不想起床,暖气太热了,被子好重,手脚都没有力气了

    那太突然了,像是年少不经事的幻梦陡然成了真,反倒让他无所适从他好像哄了对方,又好像没有,手臂是僵硬的,放在陈里予的后背上,除了烫,什么也感觉不到。

    现在梦醒了又后悔,已经越线了,怎么不借机认真抱他。

    十分钟的路程太短了,可是填上他求而不得的贪念,每一秒又都嫌长。

    甚至有莫名其妙的念头冒出来天那么冷,他没穿多少衣服,陈里予冷的时候会抱他,那他是不是也能

    可这也太出格了,陈里予对他可没什么非分之想,他一个情感健全社交完整接受过科学性教育的高中生,总不能像对方一样直白地要人抱吧陈里予做这些事尚且可以理解,毕竟成长环境使然,只对他一个人撒娇,依赖久了被惯坏些无可厚非,但放到他身上揣着明白装糊涂,这叫耍流氓。

    这大概是他这辈子难得一见的纠结了。明知道和对方做一样的事,在社交规则里通常称不上逾矩,可他就是过不去心里的坎,总觉得一旦有了第一次借故越线,后果会一发不可收拾。

    但十七八岁的年纪,气血正盛又一窍不通,不都是一发不可收拾么。

    走到校门前的最后一个拐角,他们抄了近路,从小吃街背后穿过去,走一条墙高瓦高的小巷,能免受几分钟的寒风之苦。巷子狭窄,陈里予有些洁癖,便下意识离他近了些,走在他半步前的地方,似乎只要他一伸手,便能将人搂进怀里。

    他垂下视线,陡然撞见对方被风吹红的耳廓,脑海里这样那样的纠结便被一键清空了下一秒身体先于意识开了口,他听见自己问陈里予,可以抱一下吗。

    嗯?陈里予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一路没说话,声音还有些发涩,带着几不可察的鼻音,为什么?

    冷,江声眨了眨眼,意识到自己心怀鬼胎,话里的心虚都要溢出标点,一回过神来便疯狂撤回,不是,没有,我就是

    陈里予看他一眼,没说话,又转过头继续向前走,无事发生似的直到江声都以为他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了,才突然停下脚步,在街巷出口无人且宽敞的昏暗处转过身,猝不及防地撞进了他怀里。

    他听到陈里予的声音,低低的,贴在离他心脏很近的位置:抱啊。

    太奇怪了,怎么明明有所预期,却还是手足无措。

    他像是生平第一次拥抱别人的愣头青,恨不得将心上人拥进骨血里,又舍不得,只能克制地低着头,嗅陈里予身上的味道第一次见面时候闻到过的,冷泡茶既甜又涩的香味。

    陈里予大概以为他真的冷,罕见地主动伸手,抚了抚他的后背。可他心知肚明的,自己丝毫感觉不到冷,白日晴空之下,他的灵魂烂俗又guntang,装满莽撞的欲言又止的非分之想。

    有件事想和你商量陈里予靠在他身上,略微同他分开些,低着头,手指缠上他卫衣领口垂下的绳子,轻声道,我什么也不会,但还是要高考不嫌浪费时间话,能帮我补一补吗?

    他难得说话这么谨慎,礼貌得小心翼翼,反而让江声受宠若惊。明明是最亲密的姿势,情人一样在无人处相拥,他心底近乎决堤的冲动却一点一点平息下来,被微妙的歉意取代,只有手还贪恋地放在人身后,轻轻磨蹭他衣料下凹陷的后腰。

    算了,陈里予没给他接话的机会,大概是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太卑微,本能地有些不悦,绕着那根细绳的手往下一拽,自言自语似的,爱教不教,我可没求你

    江声这才回过神来,大梦初醒似的分析明白他这番话什么意思,收回手,又忍不住摸了摸对方的发顶,从熟悉的动作中找回些许自在来:可以啊,把以前的基础知识过一遍,就当复习了走吧,快迟到了。

    讨抱讨得莫名其妙,松手也莫名其妙。陈里予看他一眼,点点头,打从心底里不信这人是冷了想取暖体温高得心脏都要供不上血,耳根通红,总不会是被风吹的。

    也不知道和谁学的这一招,话里明晃晃的私心,体温和心跳也骗不了人倒是他自己乍一转身,冷风涌进围巾里,还冷得肩膀一颤。

    要是能明码交易就好了,抱一下就补习多少页,讲几道题,谁也不亏的买卖,他就不用暗自博弈一路,在彼此相拥这样暧昧的情景下,说这么煞风景的话了。

    幸好江声没起疑,只是欲盖弥彰般念叨了几声冷,又和他条分缕析地盘算该怎么复习,离下次月考还有几天,会考什么,先讲书还是先做题,该做什么题

    那些数理化知识点的名词听得他云里雾里,一想到语文八百字的作文和整面整面的阅读理解太阳xue便隐隐作痛,只想叹气他天生不是读书的料,上帝点满了他在美术上的技能条,也将剩下的窗关得严严实实,不让他看其它的路。

    现实似乎比他想象中,还要残酷一些。

    英语早读,老师站在讲台上说今天不听写,但choucha背课文。

    陈里予没学过,翻开书支着下巴默默看书,思绪却无法集中,漫无目的地神游掠过这样那样晦暗不清的片段,不知是因为几分钟前那个拥抱,还是近二十四小时里他们过分越线的距离。

    这就算一起睡过觉了,同床共枕,做梦似的几个小时,回过神来只记得昏沉晦暗的梦,还有入梦前对方无意识地安抚他,紧紧牵住他的手。

    如果最后不是他的话,江声未来的伴侣大概很幸福吧。陈里予看着放大加粗的课文标题,默然想道体贴周全,会尊重人也会照顾人,善良又明朗,某些方面是直男了些,倒也瑕不掩瑜,毕竟聪明,一点就通了

    想什么呢,明明对他动心了,不是他还能是谁陈里予皱了皱眉,在心底里反驳自己,又想起他前路渺茫的未来,便有些乱了头绪。

    十二月初美术联考,十一月初报名,留给他做出决定的时间只剩下短短几天,他也没有十成的把握能考上对数理化知识一窍不通,看长篇的文字会头疼,唯独英语好一些,也没有应试的基础,还剩不到一个半学期,哪怕算上寒假,时间也很紧张了。

    他的美术造诣是高,能把普通院校的分数要求降到很低,可那毕竟是为十年寒窗寻常学生出的试卷,再低再低,也绝非轻而易举。

    先让江声帮着补一补吧他做好最差的打算了,只要有学上,能顺理成章留在省内,离江声近一些,他就心甘情愿有些魔怔了,最暴殄天物也最不计后果的预期,看在其他人眼里,大概就是典型的被爱情冲昏头脑吧。

    可他心知肚明的,除了江声,没人能让他自救。

    作者有话说:

    笨蛋美人(?)

    出于剧情节奏考虑,可能会对艺考等现实素材做一些改动(包括后续情节中如果写到,还会重申),可以当作架空设定来看,虽然这篇文是现代背景,会尽可能让细节切乎逻辑,但本质上还是虚构故事,希望大家不要太较真哦。

    抱我

    第36章 误会

    他在不见天日的路上走,撞上高墙,走入丛林,磨破手脚以期辟出一条路来,与他原本的道路背道而驰,前无光明,后无基础,像一条死路。

    可他还是要走的。

    陈里予强忍着困意听了一上午的主课,除了英语,其他科目连听懂都困难他的基础很差,前一晚又睡得不好,原本看长篇文字会头疼的毛病便犯得更加厉害,偏偏性格里神经质的执拗不肯放过他,听不懂也硬要去听,后果就是太阳xue跳得厉害,同心跳牵连在一起,一突一突地疼。

    那枚小小的木玉貔貅被他按在桌上,机械地发泄一般来回滚动,硌得手心生疼。

    原来看似平凡庸碌的日子,平白融进去,也这么苦。

    江声多数时候意识不到他深陷痛苦,自顾自听课也无可厚非。偶尔察觉他烦得抓头发,或者下意识敲自己的太阳xue,又会很快伸手制止他,顺毛似的摸摸他的头发,小声问他怎么了。

    他总不能说自己听不懂课,觉得委屈。咬碎牙也只能往肚子里咽,面无表情地摇摇头,继续听他从未听过的天书。

    直到上午最后一节上课前,陈里予看着语文课本上满满一页的课文,终于被恶心得无可奈何,忍不住狠狠抽了口气,江声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状态反常,凑过去问他是不是不舒服。

    我有病,陈里予的话像从齿缝间挤出来的,带着不自然的颤抖,从小就这样,看东西一眼先看到线条色彩,要费很大的力气才能把字拼成字,看这些东西很累。

    艺术家异禀的天赋,现在却像无药可救的缺陷,让他心生绝望。

    好了好了,不想看就不看了,没关系的,江声心疼得忍不住皱眉,抬头扫了一眼老师的方向,确定没人注意他们的角落,便伸手放在陈里予背后,借着椅背的遮挡,隐晦又克制地抱了抱他,没事,别不开心

    陈里予深吸一口气,头疼几个小时都催生不出的委屈,被他短短几句话戳到死xue一般,陡然溃不成军:不看怎么办,我以后

    话音越来越低,到后来连自己都听不清,隐没进鼻音浓重的呜咽里,像是叹息。

    江声其实想不通对方为什么突然想好好读书考文化课,心底隐约有个答案,想明晰了又觉得荒唐,下意识有些抗拒,只好先放在一边放低的声音像在哄孩子,藏不住的直白心疼:不想学就不学了,本来就没必要你画画那么厉害,不该被这些升学考试影响,喜欢画画那就去画好了,不用想以后,有我呢。

    陈里予像是听到了什么难以理解的话,猛地抬头看向他,眼底湿漉漉的,像被雾气浸透的夜色:什么意思

    江声还未开口,就被陡然响起的铃声打断了等到一段活泼响亮的音乐过去,少年人一时冲动说出的诺言早就成了莽撞傻话,怎么解释也不顺理成章了。

    可他看着对方眼底隐隐升起的神采,又舍不得出尔反尔,只好硬着头皮说下去,在课堂上说悄悄话:我的意思是,那什么,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你开心是最重要的,要是画画不能维持生计,我我也能养你。

    这样的话太幼稚也太自以为是了,是远远超过他们现在关系的承诺,还没说完他就想撤回,耳廓不合时宜地红起来,又欲盖弥彰似的补上一句:可能养不起,但我会努力的,古时候中西方的画家音乐家,不都是被达官贵人资助才能维持创作、最后扬名立万创造出传世作品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