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瓷翻了车 第3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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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俊轩冷哼了一声,看着蒋赟的眼神里满是讽刺。 邓芳依旧不承认:“这个,真的不能讲,你们别猜了。” 蒋赟大叫:“就是他们!对吗?!” 一嗓子吼得整个办公室都静了一瞬,邓芳忍了半天,再也忍不下去,也吼起来:“不管是谁!这难道不是好事吗?他们只是想要你多吃点饭!可以多花点心思在学习上!搞得好像在害你一样!你脑子到底清不清楚?清不清楚啊!” 她站起来,把蒋赟赶出办公室,“你给我走!周末好好想一想,期中考试怎么考才对得起人家这份好心!姚俊轩,你留下。” 蒋赟拖着书包站在走廊上,很想回教室去质问章翎,又觉得她可能并不知道这件事,说不定全是她父母的主意。 到底是不是章老师和杨医生?蒋赟想了半天,心里做出了一个决定。 他转过身,向着楼梯走去。 办公室里,邓芳好言好语地安慰着姚俊轩,夸他学习努力,为人谦和,劝导他,好心人资助这种事,有,当然好,没有,也不要太放在心上,要以学业为重。总之,如果是学校里的补助政策,肯定是一视同仁的,不可能蒋赟有,他没有…… 邓芳说得口干舌燥,姚俊轩也只是静静听着,最后说:“邓老师,我明白,你放心,我没多想。” 他离开办公室,慢慢走回二楼教室,进去后看了一眼章翎,她正在埋头做题。 姚俊轩收回视线,想到那天大巴上章翎为了蒋赟和刘陈飞吵架的情景,一点儿也不勉强,是发自内心的维护。 还有后来,蒋赟靠在章翎肩膀上睡觉,姚俊轩也看见了。 他想,为什么是蒋赟呢? 那种人,烂泥扶不上墙,而他,已经这么努力了,为什么,却没有人放在心上? 第25章 “我请你吃饭吧。” 蒋赟一整晚都没睡好。 周六早上, 他把章知诚给的手机塞进包里,又带上两百块钱,骑着车去了金秋西苑。 他还没来得及去办电话卡, 知道章翎去了学校,她的父母应该在家, 就算不在,大不了他多跑几趟。 把车在单元门外停好后,蒋赟提起书包摁响单元门铃,门铃里传来杨晔的声音:“你好,哪位?” 蒋赟说:“阿姨, 是我, 蒋赟。” “小卷毛?上来吧。” “咔哒”,门打开了。 蒋赟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到四楼, 402室的门已经打开, 杨晔连拖鞋都给他摆好了。 她似乎刚做完运动,扎着马尾,穿一身运动服, 脑门上都是汗, 笑吟吟地问:“这么早?找章翎吗?她去上学了呀。” “我不进去了, 阿姨, 我知道章翎去了学校。”蒋赟板着一张脸站在门外,“我是来找你和叔叔的。” “找我们?”杨晔好奇, “什么事啊?” 蒋赟从书包里把装着手机的袋子拿出来,又加上两百块钱, 还有自行车钥匙,一股脑儿递给杨晔:“这些东西,还给你们, 我不需要你们的施舍,不需要你们可怜我。” 杨晔:“……” 杨医生可没章老师那么温柔,她抱着手臂打量蒋赟,问:“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蒋赟觉得自己可有骨气了,伸出去的手就没想过收回来,“我知道我的餐费补贴是你们给的,还有这个手机和楼下的自行车。我知道你们是好心,但我不需要!我能照顾好自己,不用你们可怜。” 杨晔让开了一点位置:“你先进来,别在门口吵吵嚷嚷。” 蒋赟真想把东西丢下就走,不过理智告诉他这样做就太过分了,他没办法,只能脱鞋进屋。 沙发边的地上摆着一张瑜伽垫,杨晔把垫子卷起来,让蒋赟坐到沙发上,蒋赟站得笔直,梗着脖子像个宁死不屈的烈士:“我不坐了,说完就走。” 杨晔瞥了他一眼,给他拿了一瓶果汁,自己在单人沙发上坐下,笑着开口:“小卷毛,脚有没有好一点?” 蒋赟一直端着,时刻提防杨医生对他兴师问罪,冷不防被问了这么一句,心中一跳,老老实实地回答:“好很多了。” “每天都在用药吗?” “嗯。” 杨晔帮他把果汁瓶盖拧开,翘起二郎腿,开口:“蒋赟,你刚才说的那些话,我很好奇,想问你一个问题,我们给你饭卡里充值,让你多吃rou多吃菜,是折辱你了吗?” 蒋赟被问住了,愣了半天才回答:“你们没必要这么做的,我和你们又没有关系,我自己有钱吃饭!而且,你们为什么要偷偷摸摸做这些事?还不让邓老师告诉我!” “告诉你了,你会接受吗?”杨晔的坐姿很悠闲,右手在半空中一摊,“你看,你现在知道了明显不接受啊,所以我们才不想告诉你,就是不希望你心里有压力。” 蒋赟瞪着她:“可我现在知道了。” “所以呢?你就想要把我们的好意都还回来,对吗?” “是,我不需要你们的好意!不需要你们可怜!” 杨晔的神情变得有些严厉:“蒋赟,你章叔叔是老师,我不是,我一般给人上课都是讲怎么切大腿。不过今天,我还是要给你上一课,教教你做人的道理。” 她指着沙发,“你先给我坐下。” 那种压迫感又来了,蒋赟抿了抿唇,还是坐到了沙发上,屁股只坐了一点边沿,背脊依旧笔挺。 他警惕地看着杨晔,不知道她要说些什么。 但他不觉得自己有哪里做错,从小到大,李照香就教他,做人要有骨气,不能平白无故接受别人的好,那些都是要还的。当你还不出时,别人就有了你的把柄,你就会低人一等。 比如当年,李照香拿了蒋赟外公外婆的十几万,后来这么多年,她都没脸再去和蒋赟的生母联系。 又比如当年,李照香得了一点小恩小惠,就轻信别人,把蒋赟送去了武校,结果让孙子受了近五年的苦。 所以现在,他们祖孙二人愿意接受别人不要了的旧衣服,也不愿意接受别人哪怕是一个鸡蛋的施舍。 杨晔不知道蒋赟在想什么,顾自开了口:“你觉得自尊受到了伤害,受到了侮辱,就因为我们给你的饭卡充钱,对吗?但是蒋赟,在你有这样的感受前,你是不是应该先学会区分,别人对你的帮助,哪些是施舍,哪些是羞辱,哪些又是真正的善意?” 蒋赟唇线紧抿,一脸戒备地看着她,杨晔停顿以后继续说,“你觉得我们是在施舍你?羞辱你?还是在帮助你?你有没有想过,你一次次拒绝别人善意的帮助,不仅寒了对方的心,对你自己又有什么好处?” 蒋赟正色回答:“我不需要你们的帮助,我上学有补助,自己能打工赚钱,我有钱吃饭,可以照顾好我和我奶奶!” “打工赚钱?”杨晔笑了,“小卷毛,什么年纪就要做什么年纪该做的事情,你现在才几岁?都没满十六,你现在最应该做的是什么?是打工赚钱吗?还是打架混社会?你现在最该做的就是好好上学。” 蒋赟扬起下巴:“你站着说话不腰疼!我家和别人家不一样!我要是不打工,饭都要吃不上!” “对啊,不打工,饭都要吃不上,所以我们不是让你吃上饭了吗?”杨晔觉得这男孩真的很执拗,“我知道你的家庭情况和一般孩子不一样,你会因为经济条件不好而焦虑,那你就需要做好取舍。” 杨晔伸出一根食指:“第一种情况,你不喜欢上学,迫切地想要改变家里的困境,那你十六岁过了就去打工吧。好好学一门技术,努力工作,每个月挣几千不是问题,社会上很多年轻人都这样。” 她又伸出中指,“第二种情况,你喜欢上学,那你就一门心思地好好读书,将来考一所好大学,挑一个自己喜欢的专业,大学毕业后参加工作,只要你不懒惰,生活肯定会越来越好。” 她继续伸出无名指,“第三种情况,就是你现在面临的局面,你又想要上学,又想要赚钱,还要抽空去打个架,你可真牛啊,小卷毛,你是天选之子吗?哪个好处都不想落下,但这可能吗?” 蒋赟回答得很没有底气:“有什么不可能的?我现在就是这样啊。” “所以你考试不及格呀。”杨晔无情地提醒他。 蒋赟没话说了。 杨晔的语气缓和下来:“你呢,听我的话,好好上学,其他生活上的事情,会有相关机构帮你解决。上大学有助学贷款,还可以勤工俭学,你现在上高中,学校有助学补助,你吃午点和参加晚自习的费用都可以减免。蒋赟,你不要以为这是在羞辱你,因为你还没满十六岁,就是个孩子,你和你奶奶都是弱势群体,你们本来就有资格接受社会各方面的帮助。” 蒋赟固执地摇头:“我奶奶说了,做人要有骨气,这些东西都不是白拿的,拿了会落人口舌。” 杨晔:“你奶奶什么文化程度?” 蒋赟:“她、她没上过学。” 杨晔惊奇:“我是硕士诶,你宁愿听你文盲奶奶的,也不听我的呀?” 蒋赟:“……” 他低下头,手指一下一下地抠着校裤裤腿,老半天后才闷闷地开口:“我、我心里过不去这道坎,我就是……不喜欢接受别人的帮助,我总是觉得,你们都看不起我,觉得我没爸没妈,可怜我,但我其实……我也没那么惨,我过得挺好的,可以照顾好我自己,还有我奶奶。” 杨晔放下二郎腿,上身向前倾了一些,温柔地问:“蒋赟,章翎有没有告诉过你,她爸爸上学时的事?” 蒋赟抬头看她,回答:“说过一点。” “说了什么?” “她说,叔叔和你上学时是同班,你俩,早恋。” “……”杨晔一拍沙发扶手,懊恼地说,“这臭孩子瞎说什么呢!不是指这个!如果她没说过,我可以告诉你,你听完就会懂了。” 于是,蒋赟就听杨晔说了章知诚上高中时的“故事”。 他没想到,身材高大、温文尔雅的章老师,上学时居然是个寄人篱下的小可怜。 章知诚出生在一个知识分子家庭,听他的名字就知道,他的父母期望他长成一个知识渊博、诚实有信的人。 但他们家运气不太好,章知诚的母亲在他七岁时因病去世,父亲又在他十二岁时因为工程事故意外去世,他的祖父母和外祖父母当时要么不在了,要么身患重病,所以,章知诚只能跟着姨妈一家生活。 那会儿是80年代,大家都穷,姨妈家凭空多了个十几岁的半大小子,对章知诚就没有好脸色。 章老师也曾有过吃不饱饭、做繁重家务,还要被打骂的经历。 他差点没能上高中,还是因为他的初中班主任极力劝说,才让姨妈同意他继续往上念。 那位班主任是位快退休的女老师,在章知诚上高中后,用微薄的工资承担了他三年的学杂费和饭费。 这一切,杨晔全都知道,因为她和章知诚是高中同班同学。 那个年代教育资源稀缺,大学还远未扩招,能考上的人凤毛麟角,并且是由国家承担学费。 章知诚学业优秀,对考大学满怀憧憬。谁知,他和杨晔高考的那年政策巨变,大学由免费改为了收费,这对章知诚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他的姨妈不可能给他出大学学费。 最后伸出援手的是杨晔的父母,帮章知诚缴纳了大学学费。而章知诚则在大学期间靠着勤工俭学给自己挣生活费。 就这样,他磕磕绊绊地从本科念到研究生,最后顺利毕业。 “你章叔叔毕业时,能找到收入更高的工作,可以进大国企、大外企,但他执意要做老师,因为他的初中班主任对他影响巨大,他也想成为那样的人。可惜,那位班主任在他读大学期间生病去世了,都没机会看到他戴硕士帽的样子。” 杨晔回忆往事,说了好久,蒋赟一直听得很认真。杨晔说,“你章叔叔得过很多人的帮助,那位班主任,我的爸爸mama,他有一个远房叔叔每年过年都会给他寄新衣服,汇一笔钱,还有读大学时,好几个老师都对他很照顾,帮他介绍工作……你说这些人图什么?是图你章叔叔学成以后用钱去回报吗?” 蒋赟问:“那叔叔……他还钱了吗?” 杨晔缓缓摇头:“没有,没有还过钱,连我爸爸mama的钱都没还。啊,当时他们还不是你章叔叔的岳父岳母,我爸妈一开始都不同意我和他在一起,一直到他读研期间才松的口。” 蒋赟问:“那章叔叔心里过得去?那些帮他的人,不膈应吗?不觉得他是个白眼狼吗?” “白眼狼?”杨晔哈哈大笑,“小卷毛,你真可爱。其实吧,那些人帮助你章叔叔,都是心甘情愿、不求回报的。至于你章叔叔心里过不过得去……你等等,我给你看点儿东西,你就明白了。” 杨晔去了一趟主卧,片刻后拿了一个牛皮纸袋出来,她坐回沙发,把纸袋里的东西拿给蒋赟看——都是一些手写的书信,还有几张复印件。 蒋赟拿起一张复印件看,发现是一张期末成绩单,门门功课都在95分以上。成绩单的主人是一个初二学生,名字里有个“霞”字,应该是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