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8)

    尾巴和耳朵?

    如果说狼崽的出现,以及今晚发生的事情,对于夏翡时来说仅仅是意外。

    那么此刻发生在眼前的场景,在夏翡时的眼里就是真正令他惊讶无比的事情。

    他的狼崽竟然变成了人?

    这怎么可能?

    可这一幕就这样真实地发生在了所有人的眼前,随着那几名闯入者没有注意到狼崽的变化,正偷偷地试图靠近夏翡时,准备把他给带走。

    但他们根本没有来得及靠近,就被夜幕里伸出来的一只手给阻止了动作。

    那是一只白得像雪的手,指尖纤长干净,即使是在这样没有灯火的夜色里,只靠着手电筒微弱的灯光,以及头顶浅淡的星光,它都看起来像是莹白到会发出光芒。

    不光是自烟幕里伸出的那只手,随着众人视线往上,循着手臂接着看去,才发现那是个连头发都雪白的人。

    一眼看过去,全是白色,只有那双冰冷的眸子,闪烁着妖异的赤红。

    夏翡时从来没有想过,动物竟然会变成人这样的剧情。

    但几乎是在看清那道人影的瞬间,他已经确信无比,这就是他的狼崽。

    那只看起来圆滚滚柔软可爱的小狼崽,竟然变成了人,而且明显是成熟冷静的成年人,这和夏翡时对他的印象相比,实在是大相径庭。

    不过没等夏翡时为此想到更多的东西,他就看到面前的那个人在制服了前方的几个闯入者之后,朝着他所在的方向走了过来。

    夏翡时盯着那双眸子,心情莫名紧张起来。

    他正打算开口,但那人却已经在无声中一手扣住了他的手腕。

    那只手是微微泛凉的,不光是白得像雪,接触起来也像是冰,他就这么扣住夏翡时,在夏翡时出声之前,已经迅速地拉着他轻易掀翻了周围的人,然后在几个起落间迅速地到了庄园的阁楼顶上。

    夏翡时在仓促中只来得及叫了声狼崽的名字,接着就感觉天旋地转,然后整个身子腾空像是飘了起来。

    在腾空而起的瞬间,他感觉自己周围的所有环境音似乎都被拉长变得缓慢下来,花园里隐约的虫鸣,还有后方那群闯入者的喊声,更远处女仆和医生他们的叫声,脚步声和树叶被风吹动的声音,它们都像是从极其遥远的地方传来,中间还隔着朦胧的纱,所以一切都显得无关紧要了起来。

    眼前与他有关的,大概只有身边的这个人,以及头顶的这片星空。

    夏翡时茫然地看着星空,感觉到星辰在那瞬间彼此交错了轨迹,织成了新的星河。

    但很快他意识到并不是它们的轨迹产生了变化,而是自己在空中轻飘飘地被那个人牵着绕了个圈。

    等到双足再次踏足到坚实地面的时候,他才终于发现自己的心脏正在以超过以往的速度跳着,而他的视线恍惚,最终落在了面前那人的身上。

    刚才在下面,因为情况紧急,所以就算是看到了这人大概的模样,夏翡时也没有机会认真地观察。

    到现在他们踩在庄园阁楼的房顶上,夏翡时不敢去看自己立足之处到下方的距离,只能把视线再次落在了这个人的面容上。

    他的五官轮廓其实长得很漂亮,那是张精致异常的脸,眼睛狭长,唇峰很薄,这让他的漂亮看起来很有进攻性,但大概是因为他此刻微微垂着眸子,那双赤红的眼睛收敛着锋芒,所以看在夏翡时的眼里,他虽然显得有些不近人情,但却并不会让人产生害怕的感觉。

    这种拒人千里之外的神态,以及目光中隐藏的情绪,都让夏翡时确定无比。

    这就是他的狼崽,绝对不可能是别人。

    纵然狼崽变成人这种事情,已经完全超过了正常人的理解范畴,但夏翡时在这之前,已经接触了太多不可思议的事情,所以到现在他甚至根本感觉不到任何的紧张或者恐惧。

    在回神之后,他只觉得惊喜。

    他脱口道:饭

    然而这个称呼还没有来得及完全说出口,他的话就被对方打断道:郁陌。

    夏翡时骤然听见这两个字,正要询问,对方已经接着补充道:我真正的名字。

    夏翡时才知道原来对方其实是有名字的,到这时候他才想起来,原来每次他叫狼崽名字的时候,对方最初其实表现得非常抗拒,但后来他却似乎是慢慢地习惯了过来,所以也就没有再表现出异样。

    但不管怎么说,他应该是不太满意这个名字的吧?

    夏翡时喃喃地念了遍郁陌这个名字,接着才小声说道:对不起,擅自给你起了个新名字。

    郁陌说道:知道就好。

    他这话听起来十分平静,虽然是这样说,但听起来却并没有指责的意思,更像是在对他表达一种纵容,告诉夏翡时他做了件不算合理的事情,但并不打算追究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夏翡时觉得对方说话的时候,语气和神态看起来有种奇怪的违和感。

    似乎是在用某些东西掩饰着自己本来的姿态。

    夏翡时弄不明白,但这时候楼下的动静却引起了他的注意,他看到刚才那群闯入者现在已经被赶过来的守卫给抓了起来,而且医生和女仆也都在下面,似乎在和守卫认真交谈着什么,视线不时朝着楼顶的夏翡时他们这边看来。

    刚才郁陌的出手,已经在极短的时间里把这群家伙给收拾掉,所以现在大家才能够这样轻易地把闯入者制服。

    可以说,郁陌的战斗力,已经完全超过了他们的想象。

    夏翡时看了两眼之后,先是向女仆和医生他们报了平安,说明自己没事,接着才又回过头,去看身旁的郁陌。

    郁陌实在是太过沉默,如果是其他人,在这样沉默又有着极大威压的情况下,大概会感觉极不自在,忍不住想要逃离。

    但夏翡时却对郁陌身上的威压没有半点感觉。

    相反,他对于狼崽的自闭感到非常地担心。

    没想到狼崽以前在游戏世界的岛上就这么沉默,现在到了现实世界,变成了人的模样,竟然还是这样抗拒和任何人交流的样子,这样下去是不行的。

    大概是因为习惯了对方狼崽的样貌,夏翡时在游戏世界里也照顾惯了,所以现在即使郁陌已经变成了比他还高许多的人形态,夏翡时却还是忍不住为他cao心许多。

    夏翡时在心底叹了口气,轻声说道:好高。

    他这么说过之后,就感觉自己的后腰被一股温柔的力量往前带了几步,他于是站在了楼顶靠里面的位置。

    怕高就别往后看,也别乱动。郁陌声音浅浅地说道。

    夏翡时眼底藏着笑意,倒是看不出任何恐惧的意思,他抿着笑意摇摇头,接着才说道:我不是说这里好高,我是说你好高。

    他这么说着,忍不住抬起手臂,对比着自己头顶的位置,然后又去够郁陌的头顶。

    郁陌明显比他高了好大一截。

    郁陌理所当然地应道:你是人类,我不是。

    夏翡时好奇问道:你是狐仙,不对,狼仙吗?

    郁陌:

    他停顿了片刻,没有立刻去回应夏翡时的话,只是用一种莫名复杂古怪的目光看着这个人类少年。

    而夏翡时当他的沉默就是肯定,于是在心里确定了自己这样子的猜想。

    他刚刚被郁陌从下面带到房顶上来的时候,看起来还有些局促和紧张,人类对于高处的恐惧是天生的,像夏翡时这样柔弱的人类,胆子应该会更小才对。

    然而不过只用了短短的几分钟时间,夏翡时就像是已经习惯了这个地方,并且再不觉得紧张,相反他更多的想法从心底里冒了出来,反倒显得比之前活泼了几分。

    他视线难以控制地落在郁陌的头顶处,好几次都表现出了欲言又止的样子。

    郁陌注意到了他的神态:怎么?

    夏翡时最终还是没能够抑制住自己的好奇心,于是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放低了声音问道:我可以摸摸看吗?

    因为这句话过于突然,所以郁陌稍微沉默了会儿才问道:什么?

    夏翡时眨了眨眼睛,说道:耳朵。

    他对于那对毛茸茸的雪白耳朵,实在是太好奇了。

    看起来就非常好摸的样子。

    夏翡时在游戏世界里天天有动物们陪伴,和他们玩耍不假,但那全部都是在游戏里面进行的事情,而实际上离开游戏之后,他每天的日子不过是在庄园里面学习或者休养身体,他连稍微和流浪猫凑得近一点,都会被其他人给阻止。

    所以在现实当中,夏翡时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地接触毛茸茸的动物。

    除了上次和袋鼠短暂地接触。

    现在看到郁陌那对耳朵,以及他身后蓬松的大尾巴,夏翡时实在没有办法克制自己心里面的想法。他太想知道这些毛绒绒在触摸的时候究竟是什么样的感觉了,应该会很柔软,也很顺滑

    如果可以的话,郁陌甚至还想去触碰那根大尾巴。

    但因为尾巴对于动物来说太敏感,平常狼崽在游戏里也不愿意被抚摸尾巴,所以夏翡时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触摸耳朵。

    夏翡时的这番话,让郁陌短暂地怔住了。

    从来没有谁向他提出过这样的请求。

    对于整个兽人帝国来说,兽形态都是他们不愿意让其他人看见的,只要是脱离了幼年期,除非是在受伤无力的状况下,所有人都会在任何时候以人形态示人。

    在他们的习惯和文化当中,兽形态是野蛮的,未开化的,用兽形态和其他人见面,也是不礼貌的。

    大概是因为许多年来演化下来的传统,所以他们对于各自的兽形态,骨子里其实是不怎么喜欢的。

    而像郁陌这样,因为各种原因没有办法完全变成人形态的兽人,在帝国人们的眼里,就是血脉残缺者,这是弱者的标志,也是低等兽人的标志,在帝国是不被任何人看得起的。

    在郁陌的整个成长期,他的身边几乎永远都围绕着鄙夷或者轻蔑的眼神。

    耳旁永远是或者同情或者训斥的声音。

    在那个时候,他的耳朵和尾巴就是他残缺者身份丑陋的标志。

    而到后来,当他站在帝国皇宫的大殿里,登上那个万人敬仰的王座,再也没有人敢在他的面前以残缺者的名字称呼他。

    所有人开始装瞎,没有人敢再提起血脉这件事情,他们都会假装看不见郁陌头顶的耳朵,以及身后的尾巴,仿佛他是个再正常不过的兽人,没有任何缺陷的存在。

    有时候郁陌会觉得可笑。

    不管他们看不看得见,那些特征都是存在的,它不会因为任何事情而改变。

    但其他人似乎永远都不清楚,他们究竟错在哪里。

    但现在,郁陌听见夏翡时说出了要触碰自己耳朵这样的话。

    当听到这个请求的时候,郁陌最初感觉到的只有荒谬和排斥,但当他接触到夏翡时的视线,看出他目光里单纯的兴趣时,他才注意到,自己所死死守着的底线,他在意无比的那些东西,在夏翡时的面前其实什么都不是。

    什么耻辱什么坚持,夏翡时根本感受不到,在人类少年的眼里,那只是一对雪白的耳朵,一条尾巴。

    是让他觉得可爱或者有趣的东西,仅此而已。

    郁陌长久的沉默让夏翡时感觉到了异样,他担心自己是说错了话,或者做错了什么事,惹来郁陌的生气。

    也许狼仙不喜欢被人摸耳朵尾巴。

    夏翡时在意识到这件事情之后,连忙摆手道:对不起,我刚才就是一时兴起才说了这句话,如果不小心冒犯到了我道歉

    郁陌的摇头阻止了他的这番话,接着他看到郁陌朝着自己微微俯下了身体。

    随着他的动作,他银白的发丝便也顺着肩膀滑落下来,垂倾在夏翡时的面前,而也因为这样,他的发顶也随着这动作落在了夏翡时的眼里,那对毛茸茸的耳朵就在他的眼前,仿佛是一种默许和邀请。

    夏翡时不禁怔住,他在稍微看了郁陌两眼之后,才又小声问道:真的可以吗?

    郁陌没有说话,目光沉默地落在他的身上。

    好不容易找到眼前的机会,夏翡时不想错过,他已经确定了郁陌的回应,于是缓缓地伸出手,指尖带着某种小心翼翼的感情,然后轻轻地触碰到了郁陌左边的耳朵。

    因为郁陌的神态看起来十分认真,于是夏翡时的模样也不得不认真起来,以至于当他这样感知着对方耳朵的时候,看起来更像是某种更加严肃的场景。

    夏翡时认真地感受着对方耳朵的触感。

    那对耳朵比看起来让人所以为的还要柔软,但却不是薄薄的一层,而是厚实的。上面的毛非常地细腻,都是很浅的绒毛,摸起来就像是天上的云朵,蓬松得像是会陷进去。

    夏翡时忍不住在这个过程中微微睁大了眼睛。

    他为了能够更仔细地体会那种感觉,于是忍不住轻轻地捏了捏,接着就在他做出这样的行为之后,感觉到那对耳朵的温度,似乎正在慢慢地上升。

    是人类世界太热,所以郁陌觉得不习惯吗?

    夏翡时微微不解,他的手指在郁陌的耳朵上已经停留了太多的时间,没等他再继续说些什么,或者表达自己刚才的感受,郁陌已经微退半步,重新抬起头停下了两人之间这种方式的交流。

    夏翡时的手还停留在原地,微微有种意犹未尽的感觉。

    不过他看着郁陌,最终还是收回了手,以细弱的声音说道:谢谢。

    郁陌听到这声谢谢,不禁微微蹙眉,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说这话。

    夏翡时从刚才起就很在意这对耳朵,到现在摸过之后,他非但没有变得缓和一点,反倒看起来有些食髓知味,难以克制,过了好一阵他才小声说道:你的耳朵真漂亮,而且摸起来也很软,很可爱。

    说到这里,夏翡时注意到郁陌蹙起的眉头,于是又改口道:对不起,你是不是不喜欢被说可爱?

    郁陌默然。

    他们的交流从最开始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很长的时间,郁陌其实能够感知得到,他周围的这个环境里,有种力量正在包裹着他。

    这明确地提醒着他,自己并不属于这个世界,他能很清晰地知道,他即将要离开这里。

    看起来出现在这个地方只是个意外的巧合。

    大概只能待上几分钟的时间,郁陌垂下眸子,不让自己猩红的眼睛吓到对方,只说道:我送你下去。

    夏翡时早就从前两次的经验当中看出了规律,所以现在听到郁陌的话,他立刻猜到了什么,于是说道:你要离开了吗?

    郁陌有些意外于夏翡时会说出这样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