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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雀 第5节

    不过元钰清是知晓,沈却做事皆有其缘由,比之在垚南军营时的雷厉风行,这才哪到哪。

    元钰清推给他一杯茶,道:“王爷倒是悠着些,魏大人统管原州事务,往后还多有要他从中协助的时候,将他吓坏了,可不是好事。”

    沈却擦干净盔甲,将其整齐地叠放在石桌前,捏起茶盏抿了口,道:“他再窝囊些,原州刺史也该换人了。”

    元钰清笑笑,也明白沈却不是在说气话。

    他清了清嗓子,话题调转,道:“对了。”

    元钰清三言两语间,将虞锦这匪夷所思的病症述清道明。

    沈却微顿,蹙了下眉:“你也治不了?”

    元钰清摇头,道:“只在医书中见过,倒是从未碰到。不过,家师或许可一试。”

    说起元钰清的师父,乃是垚南梵山颇有名望的僧人,法号和光,故弄玄虚的本事很是了得。

    沈却素来不信怪力乱神之说,对此人极为不喜,但有一说一,和光的医术却当真称得上华佗在世。

    沈却摩挲着杯沿,尚在犹豫。

    正这时,不远处的船舱内就传来一阵sao动。

    沈却皱眉,抬眸看去。

    就见一人匆匆从舱内踏上甲板,红白裙边随风曳曳而动,略微宽大的衣裳将她包裹得十分娇小,更显轻盈,月色之下,灿若星子。

    尤其是那双眼尾妩挑的眸子——

    沈却怔住。

    他鬼使神差地起身,桌边的佩剑随之“啪”一声掉落在地。他却置若罔闻。

    胸腔震的每一下,都格外清晰强烈,有一种从头至尾的拉扯感,好似要将他的筋骨生生抽出来,将他浑身撕裂一样。

    沈却呼吸急促,甚至连向前迈一步的力气都没有。

    元钰清见他不对劲,迟疑道:“王爷?”

    沈却像是没听到他的声音,只一眼不眨地望向甲板那头的人影。

    虞锦也在看他,匆匆奔至而来的脚步不由停滞一瞬。

    男人一身湛蓝色绣金长袍将他周身衬得异常凛冽,愣是在他那过分昳丽的长相上平添两分压迫感,让人有一种不敢随意在他面前造次的惧意。

    虞锦想起成玥公主,不由叹服其胆量。

    但此时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她收起思绪,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不管了!

    虞锦闭了闭眼,遂鼓起勇气提裙小跑上前,高呼道:“阿兄!”

    她跑到面前,嘴一瘪,道:“阿兄,你怎么不理我?”

    而沈却看着面前的人,眼眶止不住泛酸。

    她离他越近,他越是颤栗难忍,甚至有一瞬间生出了一种无比荒唐的冲动。

    他想抱她。

    克制的疼痛四面八方侵来,连喉间都发涩。

    四目相望,长久的寂静,风过湖泊、水波荡漾的声音格外明朗,像是心脏被高高抛掷在湖底,惊涛骇浪。

    沈却握拳,强撑着站稳,却在抬脚欲往前迈时觉得喉间一阵腥甜,生生跪了下去。

    “咳——”

    鲜血淌在甲板上。

    “王爷!”

    “王爷!”

    元钰清与随后而来的侍卫急奔而上。

    虞锦吓得面色一白,美目微瞪,莫、莫不是被她吓的?倒也,也不至如此吧?!

    但开弓没有回头箭,虞锦咬咬牙,连忙蹲下身子,扶住男人精瘦的胳膊,泪眼汪汪道:“阿兄,阿兄你怎么了?”

    沈却看她,目光之凌厉,仿佛能将她整个人看穿。

    蓦地,他攥住虞锦搭在他小臂上的手腕,力道大得似是要将她骨头给捏碎。

    第4章 眉眼   那我是叫沈……虞锦?

    沈却剑眉凝蹙,头疼欲裂,只觉得有什么就快呼之欲出,但却在她惊愕的美目中骤然失去意识。

    手腕处的疼痛消失,怀中一重,虞锦当即愣住。

    画舫一时兵荒马乱。

    沈却这个人平素里刀枪不入,跟铜墙铁壁似的,莫说呕血晕厥,连个风寒发热都极少有,是以这一倒,元钰清吓得不轻,手忙脚乱地将他安置到了画舫二层。

    虞锦呆滞在原地,待回过神,吃痛地揉了揉手腕后,反复呼吸了两次,起身跟了上去。

    廊道里人来去匆匆,元钰清诊脉、配药、亲自盯着小厨房熬药,沉溪与落雁端着盥盆进进出出,神色皆是凝重。

    须臾,落雁脚下一崴,虞锦眼疾手快地扶住她。

    虞锦看着盆中晃荡的清水,道:“我来吧。”

    落雁微愣,恰逢身后沉溪在唤她,只好道:“多谢虞姑娘。”

    虞锦接过盥盆,小心翼翼地踏进画舫二层唯一的一间屋子。

    这间屋子与她那间如出一辙的简洁,桌椅、床榻、置物架,再没其他多余的,只是物件排列得十分整齐,仔细看连桌案上那几卷书摆放的距离都像是人为测量过的一样,苛刻至极。

    她的目光在屋里转了一圈,又落回床榻上。

    饶是自幼便欣赏惯自家兄长那样俊朗的容貌,虞锦也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男人生得异常俊美,棱角分明的轮廓,鼻梁直挺,薄唇鲜红,即便是这么躺着,也不难看出其瑚琏之资。

    怪不得成玥那样心高气傲之人,竟会为他放下脸面。

    虞锦感慨片刻,又蹙起眉头。

    他方才那样看着她作甚?

    难不成是识破了她的把戏?一怒之下想捏死她?

    思及此,虞锦下意识抚了抚脖颈。

    可凡事皆讲证据,他说她是装的,又拿不出证据来,她抵死不认又如何?

    难不成,他还能屈打成招么。

    虞锦捻了捻耳下,思忖半响,重重呼出一口气。

    做好心理建设后,她挪至榻前,动作生疏地将盥盆里的帕子拧干,遂弯腰去擦男人的唇。

    然,帕子才刚挨到男人唇角,手腕忽的被擒住。

    虞锦毫无防备地被一股力往前拽了一下,膝盖“咚”地一声嗑在床沿。

    她整个人跌向前,鼻尖撞在男人胸口。

    “嘶……”她眼泪簌簌而下,眼眶红了一大片。

    好疼!!

    沈却呼吸急促,只听耳畔一声嘤咛。

    他这才彻底从光怪陆离的梦境清醒过来,睁眼的瞬间梦中之景化为泡影,只余一缕青丝落在嘴角。

    皂角的清香窜入鼻息间,男人蓦然睁眼。

    深邃犀利,寒意涔涔。

    他望向虞锦,只觉得舌尖都是血的腥甜。深呼吸,才平复了心口的躁意。

    这艘画舫并无闲人,几乎是立刻,沈却就反应过来她的身份。

    他松开手,冷声道:“谁让你进来的。”

    虞锦捂住酸疼的鼻尖,带着一丝含糊不清的口吻道:“阿兄病了,我不进屋子如何照顾阿兄?”

    话音落地,室内静了一瞬。

    沈却微怔,眼眸半眯道:“你叫我什么?”

    正此时,屋门便被匆匆推开。

    元钰清端着药疾步走来,见他清醒,松了口气道:“王爷醒了?”

    沈却恍若未闻,只定定看向虞锦。

    虞锦被他看得心慌,顺势扯着哭腔,绞着湿帕子道:“阿兄、我知道我错了,是我贪玩害得阿兄好找,我发誓,再也不会有下一次了。”

    她红着眼举起四根手指头,一手轻轻攥住男人的衣袖摇了摇:“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说罢,虞锦咬住唇,将乖巧、委屈、知错就改演绎得淋漓尽致,那纤长浓密的眼睫上挂着晶莹剔透的泪珠,简直可怜死了,任谁也难从她脸上瞧出半分假来。

    说起来,她从前没少惹祸求虞时也给她收拾烂摊子,这一身如火纯青的演技,便是那时磨练出来的。

    此刻元钰清愣住。

    沈却也久久无言。

    无人应话,虞锦稍稍停顿了一下,无妨。

    她松开他的衣袖,兀自打破沉默道:“药凉了,阿兄再是气我,也先喝药吧,过后你要怎么罚我我都认了。

    语气还有些低落。

    她抬手拭了拭眼角的泪,仰头说:“元先生,药给我吧。”

    元钰清忙摇头拒绝:“不不,还是我来——”

    未及拒绝,手上便落了空。

    而虞锦捧过药盏,神色当即一僵。

    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平日里吃的喝的都有人恨不得递到嘴里,何曾碰过这么烫、这么烫的汤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