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雀 第52节
沈却捻了捻信纸,半响才说:“你书信一封送往灵州,将虞锦的消息告知虞广江。” 他声色平稳,没有丝毫波澜起伏,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元钰清不由多觑他一眼,近来沈却所为他虽未言语,但都看在眼里,元钰清惯爱风月之事,自是一眼看透。 不过虞锦并非寻常人,比之让虞家父子自己找到垚南,不如送份人情过去,将来公事好商量,私事也好商量。 这些谋略上南祁王自不需他提点,但是…… 元钰清临出门前,一脚又收了回来,转而道:“王爷,可要与老太君知会一声?” 至于知会些甚,他二人心知肚明。 沈却微顿,他一向自己拿惯了主意,倒是少想了一茬。男人颔首,沉声道:“你去吧。” ====== 灵州自垚南相距甚远,没有探子快马加鞭传递消息,寻常人一时间还尚未能得知此事。 虞锦对父亲和兄长翻天覆地搜寻她一事一无所知,正对着那一摞画卷发愁气闷。 她将那些画卷一一拆开,倒是察觉出了老太君的择孙媳的喜好,这些画像上的姑娘,无不是长相温婉大方,既不过于出挑,又不至太平庸,俱是一副知书达理、端庄贤淑的模样。 虞锦忽然摸上自己的小脸,道:“落雁,拿镜子来。” 落雁闻言,忙寻来一面小镜子递上。 虞锦揽镜自照半响,她这小脸实在生得太过惹眼,与老太君的喜好半点沾不上边,是时下各家主母都较为排斥的那挂“红颜祸水”的姿色,想来老太君也并不会喜欢她。 不过,她若稍稍收敛一些,例如眼尾这处往下压几分,再例如唇线莫要画得这般饱满,也是十分大家闺秀,她在灵州的名声便极好,人人都夸她得体呢。 倏地,虞锦手腕一顿。 她这是在想什么……? 虞锦发呆自闭。 时间一息一息过去,眼看天色暗下来,落雁布好菜,她才稍稍就了两口,便无甚胃口地命人撤下。 时至夜里,夜幕低垂,小室昏暗难明。 落雁伺候虞锦熟悉,正要拆她的发髻,就听虞锦吩咐道:“再点一盏灯,把剩下的画卷拿来。” 落雁微愣,“夜深了,姑娘还看?” 虞锦应了声,也没多言。 落雁却当她真一心一意为王爷挑选王妃,不由稍显犹豫,想替王爷说句话,但对着失忆之人又难以开口,磨蹭半响,只好为她再燃一盏灯。 夜阑更深,红烛轻摇,女子纤弱的影子在白墙上晃得有些扭曲。 阖上最后一卷画,虞锦已然胸闷到说不出话来,兀自生着莫名其妙的闷气。 她灌下半壶茶水,抬手在耳边扇了扇风。 还是好气。 正此时,窗外传来沉溪一声低喊:“王爷。” 虞锦一怔,这个时辰,沈却来作甚?但不知为何,她还不是很想同他说话呢。 “吱呀”一声,屋门被推开的一瞬,虞锦未及深想,立即俯身趴在桌前,闭眸阖眼,一副睡得香甜的模样。 脚步声渐近,顿步在她身侧。 沈却抬眼在桌前一扫,视线落在她微微颤动的睫毛上。男人眼眸微眯,停顿片刻,俯身将她抱起走向床榻,抱起的那一刻,怀中之人显而易见的僵硬了一下。 虞锦被放置在床榻上,两手紧紧扣在腹前,因过于用力,关节甚至还泛着些白。 也是,见她伏案而睡,抱她上榻也在情理之中,举手之劳后也就该离开了。 “呲”地一声,虞锦没听见男人离开的脚步声,反而听到椅子被挪至跟前的声响。 沈却瞥了她一眼,旋即落座,食指在膝上敲了几下。他道:“睡着了?” 虞锦睫毛又是一颤,睡着了! 忽然,虞锦感觉眼前的渐暗,似是有人俯身下来,遮了大半的光线,且那细微的呼吸声好似也离她十分近。 她紧张地扣紧手心。 沈却为何还不走?他靠她这么近作甚? “阿锦。” 男人的声音自耳边响起,他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脸颊上,虞锦浑身一凛,险些睁开眼。 沈却看她睫毛都快抖成翅膀了,鼻息间溢出一声轻哂,他抬手,指腹在虞锦光滑的脸颊上蹭了蹭。 他本想徐徐图之,毕竟虞锦只是虞锦,那些不知算不算是前尘的过往,眼前这个落难千金丝毫不知,cao之过急反会吓着她。 可眼下形势却容不得他小火慢炖,不出意外,虞广江收到信,再快马赶来,路程甚至不至一月。 可他怎么可能放她走。 小室一片静默,唯有近在咫尺的呼吸渐渐沉重guntang,虞锦正满腹疑惑,忽然唇瓣一热,她蓦地蹬直双腿。 ????? 他、他在作甚? 他在……咬她的嘴? 唔,为何还要撬开她的唇,沈却为何要将舌头伸进来? 堂堂南祁王,怎能趁人不备,行如此、如此龌龊之事! 那次在鎏恒山庄便也罢了,她全当沈却在药泉救她时也无意呛进了药酒醉了心智,那今夜又如何解释? 岂有此理! 要死了要死了! 但她方才装睡对他置之不理,现在若是忽然睁眼,岂非有些尴尬? 思及此,虞锦愈发攥紧手心,一动不动,势要将装睡持续到底,只是感受着唇瓣被轻轻含在嘴里,心脏不免砰砰直跳,头皮也有些发麻,心下不由碎碎念道:他要亲到何时去?他又碰到她舌头了! 轻慢的“嘬嘬”声飘荡在幔帐里,持续许久,才逐渐停歇。 沈却松开她,稍退了些许距离,呼吸略微急促。他看虞锦熟透的耳尖,不由伸手拭去她嘴角的湿润,眼底有浅浅的笑意一闪而过,这么沉得住气,竟然没推他轰他…… “阿锦。”男人嗓音暗哑,缓缓道:“拾星阁损坏太大,白叔说若是修葺,恐怕是要重建,费银子。” 虞锦眼皮一跳,什么意思?那就不建了? 偌大王府家大业大,竟是连她一座容身之所都不肯修葺,太抠了! 沈却嘴角轻扬了一下,抚了抚她的额角,低声道:“以后就住琅苑,给你一直住。” 虞锦微怔,一直……? 这夜,沈却就这么沉默坐在榻前看着她,目光guntang,不知在想甚。虞锦阖眼不动,那莫名其妙的胜负欲涌上心头,忽然兀自较量起来,也狠狠稳住心神,绝不率先睁眼。 然,困意袭来,虞锦昏昏沉沉,竟真就这么睡了过去,也不知夜里沈却是几时走的。 翌日一早,虞锦浑浑噩噩被落雁拥了起来,她似是做了个很离谱的梦,梦里被只银狐啃了半响…… 落雁将她摁在妆台前,挽着发髻絮絮叨叨道:“王爷在外头等您去军营练弓.弩呢,姑娘昨夜可是睡晚了,眼下怎这样青?欸?姑娘嘴怎么肿了?” 虞锦一个激灵,彻底醒了。 第45章 坦白 消肿的。 ——“以后就住琅苑, 给你一直住。” 虞锦美目瞪大,猛地捂住嘴,含糊不清道:“我、我今日肚子疼,落雁, 你去回了——” “姑娘。”落雁认认真真看她一眼, 道:“王爷说了, 姑娘若是头疼腹疼, 便请郎中开方子熬药。” “……?” 虞锦静了一瞬, 道:“梳妆吧。” 昨夜她早早入睡, 其间究竟发生什么她半点也不知,何来尴尬一说? 思及此, 虞锦两手叠在妆台前,背脊笔直, 端端坐稳,兀自洗脑道:“昨日晚膳太辣了些,嘴都肿了呢,今儿交代后厨,少油少盐少辣,要清淡。” 落雁梳发的手一顿, 昨日晚膳上了清蒸鲈鱼、蟹粉豆腐、荷包里脊,再有一碗三清汤,无一不是清淡菜,哪里辣了? 正欲要问时, 便遭虞锦一记催促的眼神,她忙将疑惑咽下,复又重新挽起发髻。 沈却正负手立在廊下,“吱呀”一声, 他侧身看过去。 只见虞锦面无神色地看他一眼,扬起一个自以为十分妥当的微笑,道:“耽搁了时辰,叫阿兄好等,我们快走吧。” 说罢,她头也不回地迈下石阶,步履匆匆。 沈却轻哂,抬脚跟了上去。 虞锦今日一身水竹色劲装,本就盈盈一握的腰肢被玉带束得统共就一点儿大,马尾高高垂下,几缕乌发半遮细眉,琼鼻之下,红唇略显突兀。 其实,她今儿这打扮本不改染这般浓艳的口脂,但没办法,唇瓣还肿着,尤其是上唇,唯有覆盖上更深的色泽方可遮掩一二。 但实则细看之下,唇珠还是有些肿。 沈却以余光微觑,见她今日如此安分,就连坐姿也比以往端正许多,不由抿茶道:“昨夜——” “昨夜我早早歇息,听闻落雁说阿兄曾找过我,可是有事?”虞锦眨眨眼,脸不红心不跳,面色不改。 四目相对,沈却心下一叹,拉了拉她的小臂,“没什么,坐过来点,贴到角落去做什么?” “喔。”虞锦被迫拉近了些许距离。 之后一路,沈却没再多言,而是握起一卷兵书,垂目阅之。虞锦低头去看绣鞋上两朵精致的牡丹花,心里竟隐隐期待起他方才未说完的话,不由稍感懊悔。 叹气之间,马车便停至营地外。 一早便有军务要呈, 玖拾光整理下属候在瞭望台下,见南祁王下马车,疾步迎了上来。虞锦见状,也很识趣地落后了几步。 廖蒙是重将,主管垚南辎重一事,垚南各军粮马皆由他分配运送,但能让廖蒙亲自来寻沈却,无非是粮又出了问题。 一纸奏报呈上,廖蒙道:“仓州今年秋收很不理想,刺史把粮价又往上抬了抬,眼下这粮价已是正常价的七倍不止,咱们便是有这个财力,可仓州却只能提供往年一半的量。王爷,秋后冬至,正是屯粮的时日,您看这……” 沈却蹙眉:“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