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看不到天,也摸不着地,四周弥漫着nongnong似雾般的白气,没有风,也没有声音。 他走了好久。刚开始,他还有心去寻找什么,然,周围一如既往全是白雾,最后他也放弃了。青丝已变雪白,随着他打坐的姿势,长长地散于身后。 他叫什么名字,为何会在这里?这些,他都有些忘了。 “阿峥~阿峥~~” 不知从何处,传来声声欢笑。他潜心打坐时,对周遭一切都是置若罔闻的空灵状态。但这一声轻浅的呼唤,轻而易举就飘进了他的心里。 阿峥?阿峥是谁? 他心下疑惑。可还没想明白,身体就先动了起来,寻声走去。 他找到声源。原本一片灰白的天地,眼前却出现了别样的色彩。 十一二岁的少女,上着淡黄色衫子,外套彩绘宽袖白卷纱,臂弯处挂着一领敷金青纱披子,下着蹙金银线绣裙腰银泥彩绘桃红长裙。她坐在姹紫嫣红的花藤秋千上,天真无邪地开怀大笑着,宛如误闯人间的桃夭仙子。只一眼,他便被少女深深地吸引住了。似乎有她的地方,就连娇艳欲滴的花儿朵儿,都不及她飘逸长发的美丽。 少女身后,站着一位少年。他衣着普通,但风姿俊逸,难掩气度。少女笑着让他推高些,他却只是嘴上答应着,手却舍不得用力。 他想起来了,这个少年,就是年轻时的他。而这位少女,他只觉得分外眼熟,却怎么都想不起她的名字,太过用力地想时,胸口还有些闷疼。 欢颜少女狡黠的眼神一闪而过,旋即就着少年推的力道,故意脱了手,身体失控地向上飞了出去。少年惊恐万分,急忙闪身将她抱住,在空中旋转几圈后,稳稳落地。少女坏心思得逞,成功看到他惊慌失措的表情,伏在他胸前,忍不住笑了起来。 “哈哈~~阿峥,这么多年,你还没习惯啊。”稳住气息,掩唇笑道,“嘻嘻,方才是我故意的啦。” 少年没有气恼,更多的是接到她,护她周全的心安。他只宠溺地刮了下她秀气的鼻梁,说她淘气,就没了下文。 少年似听到了脚步声,急匆匆将少女放开。不过一瞬,一行红红绿绿的妇人穿过景观树丛,有说有笑地朝这边走来。少年有些局促,少女却一把拉过他的手,朝为首的妇人奔去。 他急匆匆地跟过去,想知道她们接下来会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但停滞的白雾突然飘动起来,掩去少年少女的身形,怎么都追不上。 他有些怅然若失,仿佛丢失了什么重要的宝物一般。但没多久,周围又响起有人说话的声音。他仓皇地左右寻找,却看不见任何画面,只能听见声音。 那声音,他很熟悉,虽然成熟了些,但他一耳就听出,是那少女在说话: “阿峥,你真的要走吗?” 虽看不到她的表情,却不难听出,少女的难过与不舍。 少年回想起,曾不小心在书房偷听到老爷和夫人的谈话。他感谢老爷的养育与赏识,也理解夫人的用心和担忧。 良久,少年才用异常坚定的语气道: “等我拜师学成,我一定……”等我学成,夫人一定不会再小瞧于我。到那时,我就能风光地迎娶你了!少年没勇气说下去,转而有些底气不足,弱弱地问道,“你可愿等我?” 少年在等她的回答,他也在等。可过了好一会儿,周围再无任何声响。他用力揉了揉耳朵,潜心细听,却在无人说话,连人的呼吸声都不见了。 她到底,答没答应? 没多久,远处又重新响起敲锣打鼓的声音。他追过去,入眼的是一片火红。他高兴极了,定是少年与少女成婚的喜事!他忙不迭跑去,也想去见证感受一下喜庆。可等他到时,牵着红盖头新娘的,却是一个他不认识的生面孔。 他的心,如坠冰窟。 他四处找了找,却丝毫没发现少年的身影。 哦,对了,他想起来了。他当时,已成功地拜入清风派,正在接受成为关门弟子的最终考验。最后,他成功了。可当他带着这个好消息回去时,少女却已为他人妇,还身怀有孕。那日,他唯一一次,痛心疾首地质问了少女:为何不等自己? 看清少年年轻依旧的容颜,少女转身入座: “当初,我母亲引荐你去清风派,其实是与我在打赌,若你留下……你当时,还没等我回答,就逃走了。”美丽的妇人坐在摇椅上,轻轻地摇了起来,“往事已矣,你若非要怪,就当是我薄情寡义吧。”她摸了摸显怀的肚子,笑容慈爱又安详,“我现在很幸福,希望你往后步步高升,能修仙得道。” 少年……原来,当初夫人煞费苦心的规劝,并不是因为看中了自己的潜力。打一开始,她就觉得自己是个碍事的,想打发了而已。 修仙?呵,修仙何用?往后再也没有你,我要成仙作甚? 他不忍心对她发脾气,与她起争执。他什么都没说,就消失在了风中。他也没听见,女人正低声,由衷地夸赞他厉害。 但rou体凡胎,如何能配。 是夜,少年躲在树杈之上,目光忧郁地看着男人附耳趴在女人的肚子上,两人谈笑生花,很是恩爱。那一幕,深深地刺痛了他的眼。 少年失了心神,失魂落魄地在灵崖山一个人修炼。他将所有的愤慨都发泄在自己身上,数月来,他潜心苦修,闭眼休息的时间屈指可数。直到感灵鸟传来她的噩耗,他才如梦初醒。 她头发凌乱,脸色惨白,却一点都不难看,还有些他没见过的美丽。她犹如病西施般娇弱,静静地躺在那里,惹人怜爱。因为血崩,产婆侍女们都被吓走了,纷纷急忙去汇报,找大夫。留给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他突然出现在血腥四溢的产房里,她一点都不惊讶,反而很安心地淡笑着,与他诉说着余愿。 她的声音很小,樱桃唇一张一合,冰凉的手指慢慢附上他的手背,却让他没了丝毫怜惜。 她满心满眼,都只有她的丈夫和孩子!还拜托他,若是可以,请对他们多多照顾。直到她咽气,她都没说一点有关他的话,更没告诉他,她是不是也有那么一点爱他。 看着女人如陨落的星辰般没了呼吸,那一刻,他气极了。他气那个男人,娶走了她;他更气这个孩子,夺走了女人的命。 他犹如地狱恶鬼,看着已甜甜睡去的女婴,心中怨念大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