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0)
丫鬟应了是,这才离去。 兰疏转头,正要劝三殿下,既然驸马爷今日不回来,便没必要再等着了,且她也实在没想通,驸马爷与三殿下,也不是真夫妻,又不宿在一处,殿下何必这般点灯熬油,等着驸马爷回来? 只是尽管裴昭珩称她一声兰姨,兰疏却也心知,她毕竟只是下人,三殿下的心思,她猜得出来倒还好,猜不出来还多管,反要惹人嫌,也不敢再问。 裴昭珩道:你也去休息吧,不必守着我。 兰疏看了他一眼,心中虽然有些担心,却还是应了是,关门径自出去了。 她也累了,还是回去歇了。 裴昭珩房里的灯,却直亮到将近天明。 第二日兰疏起了个大早。 三殿下一向洗漱更衣不要旁人侍候,晨起他总会自己收拾打理好,每一日都是雷打不动的早起练剑,然后朝食。 谁知这一日,三殿下却不练剑了。 兰疏见到他的时候,三殿下已换了一身素静低调的外出打扮,直接让膳房传了朝食,草草用过,便要出门。 三殿下脸色不大好。 他眼下两片淡淡青色,甚为明显,像是昨夜没歇好,兰疏见了心中不免打了个突,甚至没敢问他要去哪儿。 只得眼观鼻鼻观心,一言不发跟在后面,自然也不敢问,殿下这是去做什么 城南,文盛书坊。 裴昭珩习武多年,日日不辍,是以耳力极佳,虽然还未走近,且带着帷帽、遮掩面目,却也听到了街市上,那家书坊附近的几个小摊贩,交头接耳的议论声。 昨日啊昨日我亲眼见着的呢!还能骗你不成?他家东家,便是前些日子,那个和宫里的公主娘娘,成婚的驸马爷,我远远看了一眼,啧,真是俊的没边儿! 是么?驸马爷亲自来,就为了给相好的撑腰么? 可不是,我已打听过他家铺子里的伙计了,说是以后,铺子搞不好都是那位姑娘管啦,且我当时附在门边儿,听得一清二楚,驸马爷亲自说的,咳 说什么啦? 那说话的摊贩压低声音,惟妙惟肖的模仿道:你是爷的人,别怕,没人敢欺负你,爷给你撑腰! 啧,怎么驸马爷才刚和公主娘娘成婚,就在外面有相好啦? 这我哪儿能知道?不过公主娘娘毕竟是公主娘娘,金枝玉叶,在家中,肯定也是趾高气扬的,哪儿有外面的姑娘温柔小意、体贴柔顺,伺候的舒坦? 裴昭珩: 兰疏见他顿了脚步,本来还不知道为什么,走近了,她便也听到了那边的议论声。 愣了愣,立刻沉下脸来,低声道:这些人,竟然如此大胆,随便议论殿下和驸马的是非,奴婢这就叫人去 裴昭珩沉默了片刻,道:不必吓他们,只叫他们不要造谣就是了。 兰疏连忙道:是,奴婢知道了。 便转身吩咐随从,找那个几个小贩的麻烦去了。 裴昭珩却没再回头看,只径自走进了文盛书坊的大门。 文盛书坊,装潢还算雅致,迎面扑来一股墨香,铺子里掌柜似乎不在,只有两个伙计在看店。 裴昭珩抬眸环视了一周。 只可惜既没见到贺顾,也没见到兰宵。 有个穿黄衫的小伙计,圆头圆脑,生的十分机灵,见到来客了,连忙迎上来,笑道:姑娘,想看点什么书? 裴昭珩顿了顿,道:你们掌柜不在? 伙计道:掌柜的有事,刚才出去了,一会就回来。 那伙计见这姑娘个头高挑,又带着帷帽,衣着料子看着也甚为昂贵不菲,便猜她估摸着是哪家的高门小姐。 这位小姐问了也不答话难道是想买那些个话本子,不好意思开口? 伙计自以为猜中了真相,压低声音道:姑娘可是想看那些个话本子?不瞒姑娘说,咱们铺子里往日也没有,可昨天东家亲自做主,给铺子里补了新的,那可都是眼下最时兴的呢! 裴昭珩本来还在想,要不要等掌柜回来,再问问贺顾去向,忽然听这伙计提起东家。 这家书坊的东家便是贺顾,他自然知道,昨日贺顾来了这里,他也知道,否则今天也不会来这儿找他。 听伙计这么说,裴昭珩心中不免升起了几分兴趣,道:哦?你们东家亲自补的什么话本子?我看看。 伙计闻言连忙笑了笑,道:好嘞。 立刻动作麻利的从柜台后面,摸来了两本小册子,又小步跑着回来,递到了裴昭珩面前,低声道:姑娘,眼下可就这么两本,都是原本,稀罕着呢,眼下我们铺子还没开始印,您是第一个问的,若是姑娘要,印了的第一本,便是姑娘的了! 裴昭珩心中暗觉好笑,这小厮嘴倒是滑,话都让他说尽了,接过册子,翻开第一页一看,却愣住了。 扉页上的书名赫然是 《我做哥儿那些年》。 裴昭珩愣了愣,道:哥儿是什么? 伙计嘿嘿直笑,搓了搓手,道:姑娘这是许久不买话本子了吧?最近时兴的话本子,十本有八本都是写的哥儿的故事,要说写哥儿的开山鼻祖,那还得数樊阳的一顾先生呢!这本便是一顾先生卖给我们铺子的,全汴京城,可只有我们文盛书坊,拿到了一顾先生的原本啊。 裴昭珩怔了怔。 一顾先生? 樊阳顾文盛书坊东家亲自添的货还只卖给了他家书房一家? 这也太巧了,难不成这话本子 是子环闲情逸致,空闲时所著? 他饶有兴味的勾了勾唇,问那伙计道:哥儿是什么? 伙计隐秘的笑了笑,凑过头来,低声道:这哥儿便是能生孩子的男子。 裴昭珩: ? 第41章 伙计话一出口,裴昭珩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当即愣在原地。 他沉默了一会,半晌,才涩声道:这是龙阳话本? 伙计显然没想到,这位小姐会忽然问这么个问题,也被他给问呆了,半晌才答道:这这是自然,咱们一顾先生,一向只写这咳,男风话本的,如今在整个凌江以北,先生可是声名大噪呢! 裴昭珩: 男风在大越朝,并不是什么稀罕事,且因着高祖和那位男后的往事,不少闲得没事的文人sao客附庸风雅,甚至还为其吟诗填词、著书立传。 人性大约便是如此,过去了的事,已经死了的人,那便都是好的、香的、风雅的,便是再如何大逆不道、离经叛道,也能说成是真情动人的体现。 然而,若是当今圣上,要立一个男子为后,那恐怕就得整个朝野都为之震荡了 光是唾沫星子,估摸着都能淹死御座之上的皇帝,由此亦可见,当年高祖,能够扛住三十余年文官的口诛笔伐,也不肯废后,且仍能坐稳江山 该是何等心志,何等手段。 裴昭珩倒也知道,便是如今,也有不少人家里养着小倌,这在本朝,不是什么稀罕事,至于区区一本龙阳话本,那更是不值一提的。 然而叫他知道,这龙阳话本子,竟然是子环所著那便是两码事了。 且听那伙计所言,子环写这话本子,显然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能在整个凌江以北,声名大噪,最起码也得要个两三年功夫吧? 子环如今才多大? 难不成他竟是十二三岁,便便知晓这些事了么? 他竟有如此风流一面? 裴昭珩心中几乎是惊涛骇浪,忽觉他对贺顾的了解,实在是太少太少,恐怕一直以来,他看到的那个贺子环,都只是贺顾想让他看到的 他想及此处,面上神色都不由得微微扭曲了三分,还好有帷帽遮挡,这书坊的小伙计,才什么都没看见。 裴昭珩花了足足小半刻功夫,好不容易才接受了贺顾私底下,竟然有写断袖话本这种爱好的事实,想起刚才小伙计的话,忍不住开口低声问道:男子如何能怀胎生子? 小伙计其实从刚才,心中便觉得,这位小姐有些不对劲儿了。 既然能来买这种话本子,难道不该都是一顾先生的忠实拥趸么? 怎么这位小姐,倒好像是什么都不晓得一样? 不过这伙计,昨日刚刚见了东家来铺子里,好一番腥风血雨,心知文盛书坊、怕是很快要变天了,贾掌柜肯定是管不了书坊多久了,眼下他若是能冒个头,表现得好,说不得,新来的那位管事姑娘,便会注意到他,再提拔、重用一二呢! 小伙计有了这个想头,耐性也好了三分,同裴昭珩解释道:害,姑娘这话问得就没道理了,姑娘想想,若看的是个志怪话本子,难道还要去想为何书中人,能移山填海、飞天遁地么? 这种话本子,大家不都是看个情字么,一顾先生写的故事,虽然俗了些,不如何风雅别致,但是正是贴了地气,俗的叫人觉得真,情意动人,不知道多少小姐买回去,看的都哭湿了枕头哩! 裴昭珩: 果然不愧是卖东西的,好厉害一张嘴。 不过他也的确让这伙计说的,心中越发好奇,且既然是子环所著,便是伙计不说,他也必然要买回去,拜读一二。 正所谓文以载道,以往子环给他看的都是正儿八经的文章,他也只能看到一个正儿八经的贺子环,或许透过这话本子,倒能瞧瞧,那个真实的贺子环,心中究竟都在想什么。 伙计见他握着书翻了一页,看出他意动,赶忙趁热打铁,问道:如何?姑娘不若买一本回去,回了家中,也好慢慢品味? 裴昭珩顿了顿,道:好,那你们这话本,我便做第一个买主吧。 伙计闻言一喜,正要问这小姐府宅所在,等印好了也好给她送去,却听她道:过几日,我遣人来你们书坊取。 伙计一愣,倒也没大惊小怪,毕竟这种话本子,虽然爱看的姑娘多,但女子脸皮薄,怕叫人知道了也正常,便道:小人省的了,必给姑娘留着这第一本。 正好,兰疏刚收拾完了外面几个嚼舌根的小贩,跟着踏进门来,裴昭珩便叫她把书资付了。 事了又在铺子里等了足足一炷香的功夫,掌柜却始终没回来。 不过,掌柜虽然没来,公主府却来人传讯,说是驸马已经回府去了,眼下,正在候着长公主回去。 贺顾虽然昨日宿在王家,但今日却还是起了个大早,且早早赶回了公主府去。 无他,他算的清楚,瑜儿jiejie每日清晨,带着他习字,今日正好是整篇《对江序》,只剩下最后十几个字的日子,是最后一天了。 贺顾虽然有些不舍,美妙的贴贴和习字,就要到此为止了,但这些日子,他自己回去,亦是下了不少功夫的,便也想让长公主,看看他的进益之处,他不想叫瑜儿jiejie觉得,她白教了这些时日,却没有成效。 毕竟,哪个男子想被心爱的女子,以为是个愚钝不堪的蠢才呢? 只是,贺小侯爷万万没想到,他起得早,长公主比他起的更早,且还出门去了。 往日里,按这个时辰算,她应当才刚刚练完剑,然而今日他回府来,下人却告诉他,长公主早已经出门去了。 贺顾本来还纳闷,瑜儿jiejie每日,雷打不动的晨起练剑、朝食、习字的顺序,今天怎么破天荒的乱了,下人便告诉他,长公主殿下就是去寻驸马爷你的 贺顾愣了愣,指了指自己,奇道:寻我? 小丫鬟点头道:可不是呢,昨日殿下为着等驸马爷回来,熬到将近子时才歇下,今儿个又起了个大早,剑也不练,便往城南寻爷去了。 贺顾: 他一边赶忙遣了下人,去找瑜儿jiejie回来,一边又觉得有些窝心和内疚。 原来原来jiejie也不是全然不在乎他的。 他在外留宿,也没提前和她打招呼,虽然叫了小厮回来说了一声,却忘了嘱咐那小厮,告诉公主府的人他去了哪儿。 jiejie一定是担心他的安危了吧? 还好贺顾没内疚多久,长公主便很快回来了。 贺顾刚一见她摘下帷帽,就立刻注意到了她眼下两片乌青,立即想到了方才婢女说的,长公主昨夜熬到子时,等他回来的话,心中更觉内疚。 长公主刚一踏进院门,贺顾便两步走上前去,拉过她的一只手,道:都是我的不是,也不曾好好遣人通传,叫jiejie替我担心了,是不是昨日一夜都未曾歇好? 裴昭珩其实回来的一路上,都还有些恍惚,满脑子都是贺顾私下里,竟然写龙阳话本子这事,此刻一进门,见了贺顾神色,心中也不免有些五味陈杂。 他沉默了半晌,才道:还好。 贺顾心疼道:jiejie眼圈都青了,要不还是回去睡个回笼觉吧? 裴昭珩未答话,只摇了摇头,兰疏知他心思,笑道:咱们殿下,从来没有睡回笼觉的习惯的。 裴昭珩道:吃过朝食了么? 贺顾听了兰疏所言,又见瑜儿jiejie分明自己都没歇息好,还来关心他吃没吃过朝食,心中简直愧疚的无以复加,却也只得涩声道:已在我老师王老大人家中,用过了,jiejie不必为我担心。 二人走进书房,裴昭珩一边把帷帽递给旁边的兰疏,叫她放好,一边问道:你昨日是去了王老大人家? 贺顾答道:是啊,我那表弟整日游手好闲、不务正业,我寻思着与其让他整日打马游街、招猫惹狗,气坏了家中长辈,倒不如送去国子监读书,也好收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