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7)
这里的作品,对我们来说都是无价之宝。姜庐笑了笑,从柜子中取出了一块折叠的蓝色的布。 蝴蝶扎染布?谢青棠想要伸出手,可又像是怕惊飞了天蓝色布上偏飞的蝴蝶,指尖又蜷缩了起来。 姜庐对谢青棠投去一个赞赏的眼神,应道:是啊,这块蝴蝶扎染布已经有百年了。他的手指抚上了翩翩的白色蝴蝶,又道,是咱们这里老奶奶带过来的,说是她姥姥的陪嫁品。蝶恋花啊,这工艺失传了很久,现在大家正在努力将它复原。 谢青棠颔首,这是少数民族的扎染工艺,她听说过但是接触的并不多。灯光下看到的蝶恋花便极为优美,等到了大好的晴日,晾晒在院落中,那近乎与天一色的蓝、翩翩舞动的蝶,怕是更为灵动多姿。 姜叔,这里的东西可以拍吗?谢青棠心念一动。 可以可以,你尽管拍。姜庐朗声笑道。 谢青棠总归是想起了她的本职是一个主播,在姜庐的许可开,她打开了摩耶平台,简简单单地用手机来做这个直播。谢青棠自己的面容并没有入镜,只是将手机对上了那些展品。她跟着姜庐一路往前走,声音不高不低。 不务正业的主播突然开直播?不过这些都是什么啊? jiejie什么时候发新歌? 我好像听到了刺绣?这个是猫?好jiejie,动作不要这么快! 好家伙,走马观花啊? 卧槽?土豪又来砸礼物了! 谢青棠的心神都在展览品上,自然不会注意到弹幕,更看不见那刷屏几分钟的礼物。 在摩耶平台,礼物榜都是拿钱砸上去的,随着排名的上升,涌入了直播间的观众越来越多。与此同时,不和谐的声音也跟着响了起来。 什么野鸡展览?这么丑好意思展出来?都是些什么东西啊?这年代还有人把垃圾当宝?破布、破雕塑,还真觉得自己是艺术家? 棠棠在沈城吧?!我到过这里!是民间手工艺博物馆,其实还是个民间手工艺培育基地!顶上认证的。 喂,说野鸡的那位,卖了你都不够买大师的一幅作品。 谢青棠跟着姜庐在展览馆中逛了将近两个小时,直播的时间却是不能持续这么长久。她看不到里面的吵闹和纷争,自以为足够的时候便关掉了直播。等到晚上休息的时候,她才有空闲重新打开账户那忽然间跃入眼中的大比金额吓了她一跳,一翻礼物榜,再度看到箫九成这三个字。 是常仪韶。 谢青棠的神情有些复杂,将行李箱中的东西一一归位后,她才懒洋洋地窝在了藤椅中,拨弄着手机,给常仪韶发了一条消息:不务正业?上课偷玩手机? 常仪韶的回复很快,她道:没有课,你怎么样了? 还没等谢青棠回答,一个通话请求便播了过来。谢青棠在看到常仪韶略显严肃的面容出现在镜头里的一刹那,才后知后觉,她接到的是视频请求。她有些不自在地别开眼,可半晌后心又定了下来,转向了常仪韶,叹息道:你不用给我打赏。这算是奖金吗? 我喜欢你直播的内容。那些落于尘埃又重新焕发光彩的东西。常仪韶从容道。 谢青棠语塞,话虽然这么多,可总觉得不大对劲。如果是个陌生人打赏,她反而不会去多想。但是常仪韶 那边怎么样?适应么?常仪韶又问道。 谢青棠沉思了片刻,应道:天气不错,博物馆很大,环境也很不错。来往的人很热心,没有来这边拍摄的剧组,安静而惬意。 常仪韶沉默,许久之后才道:这就好。顿了顿,又道,打算在这边做直播么? 是的。谢青棠应道,她能够感觉到自身对这些精美工艺品的眷恋,更想让更多的人看见藏在古物中的风流蕴藉。类似的想法在她直播编织的时候便已经有了,后来在平窰短暂的学徒生涯使得她慢慢成型。 这是她想要的养老生活。 只不过谢青棠又补充了一句:不用给我刷礼物了,平台还要分成呢。 摩耶算是常家的。常仪韶轻声道。 谢青棠:从一个常家人的口袋流到了另外一个常家人的口袋,有理有据,竟然无法反驳。但是你这样,让我有种、有种被嗯被包养的感觉。谢青棠索性将藏在心中的话说出口,她与常仪韶的契约上有工资之类的,但是这明显不属于工资的范畴。一次还好,次数一多、金额一大,她那所剩无几的良心都开始颤颤巍巍了。 常仪韶垂眸,一缕发丝垂落,遮住了她眼中的神采。好。她轻轻地应道。话题蓦地一荡,她又道,你出发的时候很多东西没带,别忘记购买。 总觉得常仪韶跟过去有什么不一样,难不成隔着手机屏幕能够化去她天性中的淡薄和疏离?谢青棠眨了眨眼,她的物欲并不高,很多东西都不怎么需要,可常仪韶开了这个口,她犹疑片刻后,还是颔首道:好。 晚饭吃了么?谢青棠想了想,又关心了一句,话一出口眉头就皱了起来,这干巴巴的语气,还不如不开口。 常仪韶却是扬眉一笑,她道:吃了。做了溜耙鸡爪、糖醋鱼只是对一个人来说,量大了。说到后面,她的语气中携起了几分怅然来。 谢青棠是跟着姜庐他们一起吃食堂的,算不上难吃,是谢青棠以往能够良好接受的味道。 可是今日舌头忽然间造了反,入口总觉没滋没味。而在常仪韶报出菜名的时候,又觉得口舌生津,甚至开始感到饥肠辘辘。 这是来自常仪韶的报复吗?大晚上最听不得,就是菜名。 那你下次少做点。 我大概无福享受了。后面的话被谢青棠咽了回去。 不是没机会,而是她怕舌头和肠胃彻底沦陷。 由奢入俭,总是太难。 第43章 谢青棠忽然间开启的直播在她的话题里引起了小范围的讨论。 她的粉丝构成比较复杂,可到底还是颜粉和歌粉占大多数。对于颜粉来说,只要谢青棠出镜,不管她在干什么都可以,而歌粉则是想要听谢青棠唱歌,甚至希望她出单曲或者专辑,成为一个真正的歌星,而不是在平台上小范围直播。 他们希冀的谢青棠发展方向不同,故而在讨论激烈的时刻,免不了一些争端。其中还混杂着个别手工艺爱好者,他们一开口,更是让两个群体火气噌噌往上。 谢青棠翻了一阵子,有些好笑。这些孩子终究是太天真了,她能如何、准备如何哪里能由他们来主导?此刻她已经选择好了方向,故而没有多思索,她就发布了一条新的微博消息:最近换个地方兼职了,以后的直播工作就围绕它展开,请多多担待。 这、这是接广告了?别的主播都是带货,她准备带什么? 有些人不太理解谢青棠的行为,只不过他们的疑惑一生出,立马就有人上前解释。以民间手工艺博物馆在沈城的地位和名气,根本不需要谁来带货。里面的东西千金不换,只可能是赠品。那个地方,无数手工艺爱好者趋之若鹜。 博物馆的分区与展览馆的相对,谢青棠自己选择了印染工艺。印染区与纺织区相邻,两边来往的多是四十以上的妇女,极少有像她这般的年轻人。在谢青棠表达了直播的想法后,姜庐那边给予她一定支持,次日便在场地搭起了一个适宜直播的小架子,镜头将整个场合都包括在内。 不同于机器的流水线工作,这边的印染都是古法,从提取染料到下缸印染都是手工完成。院子里几张圆石桌围坐着面上笑意盈盈的妇女,而四角则是摆着六只大染缸。竹竿架子交错如网络,一块块色彩各异的布晾晒在竿子上,正随风鼓动,发出了呼呼的声响。 谢青棠的面容时而在镜头里,时而又被飘拂的布给挡住。 震惊了,这是我免费能看的东西吗?空阔的蓝天,鼓动的五彩染布,交错的人影,嘹亮的歌声发出了羡慕的声音! 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主播终于良心发现,准备全天候直播了吗? 说起来我很好奇,一块布上颜色交错,有的地方没有染上,怎么弄的? 好奇加一。 谢青棠经历的世界虽然多,然而她并没有接触过印染工艺,此刻凝眸望着飘动的布,同样是充满了好奇。 小谢,你先跟小姜去采蓝。一群人中年纪最长的阿姨开口道。 谢青棠应了一声,转向了抱臂站在门口的小姜,果然是将她接来博物馆的姜臻。 姜小姐,麻烦了。谢青棠弯起眸子,笑容灿烂。 姜臻不动声色地扫了她一眼,应道:叫我姜臻就好。 这边的靛蓝是从蓝草中提取出来的。这几种草木植物有时序之分,按照古人的说法,在五月的时候就不适合在采蓝了。只不过发展到了如今,能够使得这些植物常年不断的供应。姜臻带谢青棠去的就是姜家自己的蓝草大棚。 直播设备仍旧留在大院中,拍摄着烂漫彩布飞扬的景象,而直播间的主人已经不知所踪。 这个时间点,直播间里的观众并不多,也因为谢青棠的缺席,人员逐渐地少去。 常仪韶退出了直播间,将手机倒扣在桌面,她一伸手摘下了耳机,眉头微蹙。 她听到那些人说谢青棠外出采蓝了,一时半刻也是回不来。她的时间很碎,就算是全天候的直播,也未必能够碰到谢青棠在。 这一回美其名曰出差,但是她依旧能够感知到谢青棠离去的心思,要不然何来提早结束契约一问? 她以为在结束之后,应当是各自回到各自的生活,她依旧过着这无聊而重复的日子,如一潭死水般不兴起任何波澜。可是在此刻她发现,事态隐隐有失控的迹象她不是在看直播,她是在看谢青棠。 常老师,还看视频呢,不用备课吗?传入耳中的声音阴阳怪气,除了张尚惹人厌烦,就连隔壁班班主任偶尔也会讽刺上一阵,似乎将自己列为他们的头号大敌。校园中流传的声音并没有彻底断绝,不少陌生的老师暗中指指点点,而大胆的学生则是直接跑进办公室询问,更为荒唐的是,还有学生写的情书送到了她的办公桌上。 她有些厌倦这样的生活。 她选择了这份工作一来是因为对历史的喜爱,二来则是足够平静,能够冷却她周身的热血。两者之中,显然是后者更为重要,可现在这份平静被无情地打破了。在撕裂了一个口子后,那群人便开始试图窥探她的生活。 常仪韶其实不难想象流言是从谁的口中传出来的。 张逸、张尚中间再夹杂着一个何延津。她不知道何延津什么心思,不过到了此刻她也已经懒得去猜度一个与自己毫无关系的陌生人。她就算什么都不做也会勾起何延津的妄念要是谢青棠有她一分心,那该常仪韶甩了甩头,趁上课铃声响起之前,将杂念从脑海中驱逐出去。 心绪不宁的时刻,平静并不能够感染她,反而只有生死之间的跌宕起落能够让她的心平静下来。 这个念头刹那掠过,像一颗种子落下,逐渐破土而出,生根开花。 常仪韶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在晚上主动联系朋友了。 陆黎正在与游戏里的boss激战,收到消息的时候整个人都是茫然的。曾经的常仪韶会昼夜颠倒,可是如今的常仪韶作息时间规律,堪比退休的老干部。她多少听到了点谢青棠前往沈城的事情,此刻心中浮现了一种她觉得尤为可怕的猜测。 她偷偷地给唐榕和齐喻都发了一条消息。 你说她是不是又栽了?那普普通通的脸有什么好!她有毒,真的! 唐榕:不普通,可能仪韶就爱那类型的吧。 她好歹还回复了一句,到了齐喻那儿只有一个问号。陆黎知道她们一行人中齐喻与谢青棠熟悉一些,正打算再追问几句,发现自己暂时被齐喻拉黑了很显然,她又一次打扰了齐大画家的工作。 陆黎趴在了桌上,下颐枕着双臂,微微抬眸看着神情平静的常仪韶长吁短叹。 要是当真心情平静,可不会在这个点把她从快乐中挖出来。 她手侧的杯子里是红酒,而常仪韶则是用玻璃杯喝茶。 看着像是无欲无求的山中老僧,可就是这样,昭显得她常仪韶更加不太正常。 陆黎揉了揉眼睛,竟然有些犯困。她身子一挺,半晌后又往靠椅上滑去,她问道:你怎么不说话? 常仪韶沉默,半晌后才问道:我有多少年没有上赛道了? 陆黎闻言悚然一惊,瞌睡虫被吓走了大半。她紧盯着常仪韶,神情冷峻:你想干什么? 常仪韶避开了陆黎的视线,轻飘飘道:没什么。 少年时喜欢激情,喜欢鲜花和吹捧,可到了如今,她胆气逐渐被磨灭,所向往的已经变成了温柔和平静。陆黎毫不掩饰自己对何延津的厌恶,但是有一点她不得不承认,不管常仪韶本人是怎么想的,她到底是从悬崖边退了回来,她不再追寻那种令人头皮发麻的惊心和跌宕。亲近的人不用担心她会下一刻跌落深渊粉身碎骨。 陆黎知道常仪韶心中燃烧着一团烈火,就算是听到没什么三个字,她仍旧止不住内心深处蔓延出来的担忧。她道:仪韶,你冷静一些。 常仪韶一颔首,她轻叹了一口气道:其实大家都变了。 变化不是常态么?陆黎反问道,她眉头紧拧着,眼眸中缠绕着一抹纠结之色,许久之后还是说出口,她道,是因为谢青棠?你自己想清楚了? 我不知道。常仪韶摇头,面露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