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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身带着淘宝去异界 第12节

    “年轻人。”

    这是一个苍老而沙哑的声音,阴森低沉,带着一股子穿越了时空的不怀好意。子爵停了下来,凯伊斯拔剑对准那具木乃伊,法师一手按在法术位上,修侬匿入黑暗,连奥术师都拿出了魔像,人人严阵以待——那具木乃伊也不负他们的期待,慢慢抬起了风干核桃一样的头颅,黑色的眼眶中两点光芒从无到有,越来越亮。

    “看看我等了多久才等到你们?我在这个鬼地方已经死得活像一堆灰烬,你们却还有生命,如此鲜活的rou体,心跳,呼吸,血液,欲望蓬勃,真令人羡慕……我曾一万遍想过,如果有人带着这些闯入我的居所,我一定要把他们从身体到灵魂都彻底地留下来,有福同享是不是?”他——或者该称之为它,令人毛骨悚然地笑了起来,“但我从来没有等到过。我一直在这里,守着这些东西。随便哪一样,都是世上难以寻觅的宝物。我认为它们比任何人类都可爱多了,但……这个想法是错误的。”

    “人啊,真是这个世界上最贪婪,自私,可恨又可爱的生物。我的哪一个小宝贝都比你们有良心,但我却不能靠爱着它们来活下去。我既然是人,又怎么可能脱离自己的本质呢?所以我在无止境的寂寞和恐惧之中死去了。我已经被我爱的所有人遗忘了,为了让自己的名字在将来的某个时刻被人提起,我给注定来到此地的你们准备了礼物。它们就在我的身边和身后,你们看到了没?我愿意把它们无偿奉送,只要求一个你们完成一个举手之劳。”

    不知道是否因为死前孤僻了太长时间,这具木乃伊的发言实在非常啰嗦,不过等它发表完种种文艺感想之后,真正有点用处的东西它也说了出来,“毁了我。彻底的,什么都不要留下。我已经在这场苦役中受够了。这个小小的要求,你们总办得到吧?”

    它的话说完了。黑色眼眶中的亮点也不再继续发亮。

    长明灯的纺锤型火焰静静地燃烧着,捕猎彷徨海上的巨鲸,将它们身上数以亿记的鲸油提炼浓缩,装进一盏油灯的技术已经随着遗族被驱逐的大浪潮消失了。子爵将视线从火焰上移开,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在等待他的决定。然后子爵抬起了手中的剑。

    闪过的只有一道剑光,坚硬的卡拉米迪松木做成的椅子却变成了一堆不超过手掌大小的木片。木乃伊蜷曲的躯体短暂停留了一会儿,从一片衣角开始,像它自己形容的那样,如灰烬般四下散去。

    不再有人关心它了。每个人走向自己的目标,把它们拿到手里。奥术师扫尽魔像,法师收起法圣石,凯伊斯和修侬取走了合适自己使用的武器,子爵走向书架,稍一浏览之后,从里面抽走了两本书。将英雄剑握在手里,凯伊斯又瞄向另一把细剑,它的护手上刻着精致入微的蔷薇花纹,剑身反射银光,看起来锐不可当。他喜滋滋地走向它,为了心里某种打算向它伸出手去,但还没碰到剑柄,异变又发生了。

    “啊哈,啊哈,啊哈哈哈哈!我终于解脱了!”

    大笑声在空旷的空间中回荡,听起来和椅子上那个有些微妙的不同,“两百年!我居然在这里被拘役了两百年!我感谢你们,冒险者!这真是太棒了!我必须感谢你们!”

    子爵收起那两本书,抬头看向空中飘荡的一片迷雾,罕见地皱起了眉。

    “你们已经得到了你们应得的!我再额外奉送一些礼物怎么样?”那个声音继续说道,“我的宝贝们和我一起孤独了两百年!是时候让它们也离开了!不用担心……”这个声音忽然变得轻柔起来,里面的恶意比它的形体实在多了,“好好和它们玩一玩吧,不会怎么样的。”

    微妙的波动在空气中传递着,奥术师紧张地扎起袋子,一边看着四面墙壁上那些恶心的壁画,一边咒骂,“没有信用的幽灵!违背契约的人灵魂永不得超生!”

    “擦,这不会都是那块风干腊rou的收藏吧?”凯伊斯环视一圈,抽了抽嘴角。

    修侬拿出面巾把脸蒙上,“真不好意思,你这次答对了。”

    封印打开了,两百年前和天灾军团一起来到中洲的可怕昆虫纷纷苏醒过来。仅仅是从外形上就能想象裂隙另一端的世界该如何险恶,以至于自然能产生这样穷极人类想象的造型。实际上并不是所有降临中洲之物都如此,但这位收藏爱好者的口味比一般人重多了,鳞片,刚毛,甲壳,还有黏液,基本上囊括了所有能够引起人生理性厌恶的物种。它们纷纷爬下去,钻出来,游过来,甚至淌着走,原本空旷得似乎并无必要的空间在此时居然显得有点拥挤起来。

    奥术师退了几步,凯伊斯抚了抚胸口,“混蛋,我都快要失去战斗意志了。”

    “看来你更乐意经过它们的消化系统变成排泄物?”黑暗中传来修侬的声音。

    “……”

    雅克大法师已经在念动咒语,子爵双手倒提着剑,剑尖直指地面,低声说道,“准备,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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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洪首领脖子上爆出青筋,他和身边的同伴一起用力,几乎是凌空地把那两个人提了上来。趴在塔克拉背上的遗族青年痛苦地呻吟了一声,被落地的冲击再度震动了伤口,他断掉的骨头可能更难接了,不过和留在下面比起来,断掉一两根骨头不算什么大事。

    土石纷纷滑落,和岩石几乎一个颜色的生物拱动着,发出好像打碎了什么东西一样的破裂声。硬化的皮肤从它身上一片片脱落,露出浅色的内在。它和这段坑陷一样宽,长度不可估计,体积之大令人吃惊,刚才如果不是掉到了它的身上,那几位遗族的青年恐怕受的伤会严重得多。坑壁两侧不断有碎石掉下去,这头看不见头尾所在的巨兽力量和它的体型一样惊人,没人知道它现在的举动是不是发狂的前奏,还来不及放下背上的伤员,范天澜和塔克拉就急忙从坑边跑开。

    一道白影忽然从坑陷中伸出来,形成一道鞭影,向正在迅速撤退的遗族各人横扫过去。跑在右侧的一个遗族男子惊叫一声,被那条触手拦腰卷住,倒拖而走,他隔壁的青年立马将工兵铲挥了过去,嚓一声砍断了它。被拖倒的男人还没爬起来,更多的触手从那个坑陷里伸出来,对这群鲜活的生命追之不舍,人们不得不转身与之战斗。塔克拉挥舞着手中折成几段的草绳,把一条居然向他过来的触手硬生生抽转了方向;范天澜的脚下踏着一条,已经快被他踩得只剩一层皮,手里居然还抓住了一条,两者正在拔河,只相持了很短一段时间,那道触手就嘣一声断开了。南山族长刚刚砍断一条,眼角的余光忽然注意到了一个危险的情况,他扭头对正在和其他触手搏斗的族人喊道:“注意术师!”

    要说这里现在最没有自保之力的人,除了伤员就是云深了。虽然他在异状发生的时候也马上和别人一起离开,范天澜还拉着他跑,但目前仍然没有脱离危险范围。一道触手卷住了他的腿,更多的触手缠上去,迅速地将他向着那头怪物所在收回。范天澜猛扑过去,但他背上还背着伤员,终究是差了一步,只在那些触手上留下了五指的抓痕。

    “术师……”

    “术师!”

    “术师!”

    遗民们惊叫起来。

    第31章 牙口再好也有不能吃的东西

    那种不知名怪物的触手速度太快,云深还没真正反应过来,眼前所有的光线就都消失了。他能感觉到自己在瞬间坠落,又在下一刻急速停顿下来。

    嘎嘣。

    有东西碎裂了。像岩石被压碎一样的崩裂声,一声,两声,然后是更多这样的声音,云深在咔嚓嘎嘣喀拉不断的背景音里检查了一遍自己的情况,外挂式防御依旧在有效期内,所以他一点事也没有。被甩下来之后那些触手就松开了,如果不是事情发生得太快,那些遗民可以目睹它们是如何被一个隐形的护盾生生撑出一个完美球形的,迟一步它们就会被全数绷裂,不过即使放得快,这些触手仍然在之后显出一种拉伸过度的疲劳状态。看不见的护盾将云深包裹了起来,当他落进巨兽长满环形利齿的嘴巴的时候,护盾瞬间产生的对抗力场在它的内部形成了一个失重空间,云深甚至在瞬间半漂浮了起来。

    有什么东西不断掉下又从脚下滚过去,云深打开了应急的led手电——长柄那支刚刚掉了,低头看了下去。然后他试着伸出手,毫无阻碍地探到底,把其中一个捡了起来。

    入手很沉重,比一般的玻璃重了不少。这就是这头巨大虫型怪物的牙齿?云深将手电向上打去,看到了密密麻麻的同类物体。此情此景,他是该庆幸没有亲见这张巨口如何把自己嚼进去,还是为现在的处境担忧呢?

    经过短暂的思考之后,云深利用自己拥有的一个优势,站了起来,护盾的范围随他的行动拉宽扩大。过去的经验证实,只要他处于危险中,这个防御系统就会贴着他的身体,形成一个以身高为直径的完美球形护盾。因为沿着怪物漫长的口腔分布的利齿无疑会给他造成伤害,所以云深的每一步都像踩在撒了水的冰面上一样滑溜无比,不过就算摔倒也不会发生什么,虽然步伐艰难,但云深还是向着这头怪物的身体深处走了进去。虽然大得吓人,不过这种生物似乎还没有能自然吞下一个直径177cm球体的宽广食道。越近腔道里面越是狭窄了,本来就不太安定的空间忽然剧烈震动起来,云深趔趄一下,向前扑倒,接着又被翻到了另一个方向——怪物显然被他这个举动撑着了,不知它本身如何挣扎,总之在它的内部,满腔被磕断的牙齿哗啦啦滚动着,云深也不由自主地跟着转来转去,活像落进了滚筒洗衣机。

    晕头涨脑的云深本能地蜷起了身体,这时候有什么东西飞速从外面伸了进来,近十道白色的触手再度缠上云深的护盾,用力将他这个又小又可怕的猎物拖了出去。噗噗噗一连串,碎齿也被连番吐出,打在石壁上。像泄愤一样地,那些触手把云深抛了开去,这下他不用考虑怎么从坑里爬上去了,它——或者它们把他往上送了一程。护盾在平地上弹了一下,云深又滚了一圈,终于停了下来。

    “术师大人!你怎么样!”

    “术师大人!”

    云深在地上趴了一会儿,然后慢慢爬了起来。他拍拍身上的衣服,看向聚集在对面的遗族族人们,对焦急的他们摆了摆手,示意并不要紧,不过他接下去的行为就让其他人轻松不起来了。他又向着坑陷走了近去。

    刚才袭击他们的白色生物清晰地出现在led手电的光照下。被砍断的那些触手似乎还很有活力,反而是当初拖走云深的部分显出受到了很大伤害的样子,搭在下面那条巨型虫的身上,只能时不时动弹一下,其他威吓似的向他扬了起来,云深转动手电,照向它的脑袋,老实说,这个生物看起来远不如想象中可怕。圆溜溜的光脑袋,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长在这只旱章鱼身上的,确实是一双看起来颇为纯良的大眼睛,蓝色的瞳孔又大又亮。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在这样黑暗的环境中它还能保持视力,但当它“怒视”着云深的时候,实在没什么威胁感。地下那只巨虫再度拱起了身体,伴着摩擦四壁索索的声音,速度缓慢,却是确实地在离开这个伤害了它的地方。大眼睛的旱章鱼发出嘤嘤嘤哭泣一样的叫声,用触手抓起周围的碎石,啪啪啪地扔向云深,当然,全在离他一米远的地方被护盾拦了下来。

    看起来感情不错的样子,云深还有闲情这么想。这是当然的,在裂隙那边的某个民族里,有将大地虫(……就叫这个名字)和它的伴侣当做忠贞和宽容爱情代表的风俗,雌性和雄性相生相伴,生死不离。虽然为了保护自己只有吃东西一个主动技能的雄虫,雌性们有时会做一些没头脑的事情,不过雄虫很耐得住折腾,只要不被从内部破坏就能一直活下去,直到吞吃的岩石把它完全同化的那一天为止。在此期间偶尔会发生像今天这样无心的家庭暴力,不过还不值得为此离婚。这种虫子被那边的人成对驯养起来,因为在建设某些工程上,它们是很好的帮手。

    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威胁慢慢离他们远去,聚集在坑陷边的遗民们终于松开了刚才被他们死死拖住的那个人。炼金术师被拖走的时候,暴怒的他几乎是立即把背上的伤员甩给了附近的族人,自己跟着冲了过去,堪堪在边缘上被他的同伴们抓住了。他的力气实在太大,又有3个人被他甩开,直到塔克拉在背后绞住了他,其他人一起合力才勉强压制住。在这样的距离下基本上每个人都看见了那条巨型虫忽然张开的可怕口器,如果炼金术师这样被吞了进去,没有人能想象他该怎么逃出来——无论法师,奥术师还是遥远的炼金术师,直接战斗向来都不是他们的优势。

    但奇迹还是发生了,术师现在看起来完全没问题。范天澜从地上站起来,向后退去,一段助跑过后,他一跃而过。云深在对面惊讶地看着他,世界跳远纪录是多少他还记得,但范天澜不仅跳了过来,从落点来看,他还有不少富余。顾着这一点的他稍后才意识到范天澜落地之后就向他冲了过来,护盾在瞬间应力而生,于是发生的结果和两人真正的实力反了过来。云深还好端端地站着,范天澜却因为反弹而退了几步。两人对视了一会儿,云深笑了起来,然后向对面那个黑发的男子伸出了手。

    “我很好,不用担心。”

    范天澜握住他的手,紧了紧。

    因为已经有两个人在这边,接下来的事情就比较容易了。遗民们把混进尼龙绳编成的绳索拴上一些有重量的东西,朝这一边抛了过来。虽然缺少固定缆绳的必要条件,不过在工具的协助下,最后他们终于把它们搞定了。木板很快就由一批人背了过来,这本来是为当初探查到的暗河准备的,没想到提前用上了。木板铺在并排的数十道绳索上,形成了一道便桥,道路再度延续起来。

    “我想,这里的通道可能不是由人力开发出来的。”

    人们正在排着队通过便桥,云深站在一边,对黎洪首领说道。他拿出在巨虫口中捡到的断齿,放到身边的石壁上,和上面看似凿痕的痕迹对比。

    这两者的契合度如此之高,黎洪首领也露出了吃惊的表情,“您是说,龙脊密道其实是被这种虫子……?!”

    云深用手电向下照去,在靠近底下的地方,坑壁上也显出一样的凿痕。

    “我从来没见过这种生物,”黎洪首领最后说道,“龙脊密道,是它们的巢吗?”

    云深摇了摇头,作为外来者,他更不清楚。这个晚上发生了许多意外,相比遗民的经验,这些凶险的突发事件透出一股明显的诡异味道。在这座巨大山峰的深处,肯定有什么事情发生了或者正在发生着,而他们对此一无所知,就算有心探查,他们也派不出人手,更拖不起时间。值得庆幸的是事前的各种准备大部分产生了效果,使他们仍然能够照既定计划前进下去。

    时间指向清晨6点,虽然在密道里丝毫感受不到黎明的来到,这里一直维持着黎明之前的黑暗,但只要炼金术师说是这样,至少遗族的所有人就都相信现实必定如此。似乎所有的危险都是发生在深夜中的,既然现在白天即将到来——人们一边加快速度前进,一边祈祷千万不要再来什么乱七八糟的鬼玩意了。

    不久之后前方传来了水声。经过遗族确认,拦在对面的就是那道突然出现的暗河。水里倒是没有再出现什么可怕的巨大生物,但就这种情况还不值得乐观,没有大的还有小的呢。

    洛江向水里抛了一条绳子进去,马上咔哒咔哒的声音接连响起,绳子很快像钓线一样被拉直了。手腕一抖,洛江猛地抽回绳索,带上来满满一串闪着银光,巴掌大的小鱼。另一位遗族青年走过去,小心地,非常用力地把其中一条揪了下来,留下一副锋利的牙齿还咬在粗壮的绳索上。

    “……”

    “这是什么鱼?”云深问道。

    “水虎鱼。”见多识广的范天澜回答,顿了顿,他又补充道,“可以吃。”

    于是现场让女性们收集绳索编织起一个大网兜,男人们不断地从水里把食物提上来,成串丢进网兜里。到下一个可以休息的地方时,这种死性子的rou食鱼类将用它们自己给这群受尽波折的人类提供一点力所能及的慰劳。

    网兜快要被装满了,一直跟着炼金术师的塔克拉族长再度把一根绳子丢进了水里,绳子末端很快又传来了垂坠感。他挥手刚想和方才一样提起来,另一端的重量忽然剧增,差点把他拽了过去。

    彩发的族长皱起了眉,双手抓住绳子,双腿立定,随即猛力一拔。一个庞然大物哗啦一声脱离水面被拉了上来。有过之前的教训,四周的遗族反射性地退了开去,范天澜一手将云深别到身后,一手握紧工兵铲,盯着落到暗河岸边的那个形态很不对劲的东西。

    水哗哗地从那“东西”身上淌下去。它,或者说他动了动,咳嗽几声,然后喘着气抬起了头,把贴到眼前的金发向后抹去,露出来一张线条分明的男性面孔。一双绿色的眼睛有些惊讶地看着戒备的范天澜,这个忽然出现的男人开口说了一句话。

    “亚尔斯兰,我的叛逃骑士!”

    第32章 当装x的遇上坑爹的

    现场安静了一会儿。

    “你是谁。”范天澜开口问道,以一种非常平淡的口气。

    “你问我是谁?”这个回答显然不在子爵任何预料之中,他的语气甚至微微扬了起来,但此时十几双眼睛盯着全身淌水的子爵,几道手电的光柱都照到他身上,强烈的光线让他不适地眯起了眼睛,“……把你们手里的东西拿开,谁允许你们这样对着我。”

    没人听他的话。实际上,从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家伙一身披挂和外貌,以及那种命令的语气来看,在场的大部分人都意识到了,他八成是个贵族,恰好的是,这里的土包子遗民们八成也没见过贵族。如果是在半个月之前,可能大家还会为此惊讶或者感到不安,但现在全都不客气地围观起来。

    子爵虽然感到非常不快,但一道响起来的微弱呻吟让他不得不转开注意力,去关心他带上来那两个人眼下的情况。

    白衣的法师还伏在地面上,肩膀剧烈起伏了一会之后,他猛地咳嗽起来,吐出一滩黑色的液体。和他比起来另一个人就没那么好运了,奥术师吉斯玛尔躺在一边,脸色惨白,毫无动静。子爵刚才就是因为拖着这两个人才显得异常庞大的,他自己也并非完整无缺,铠甲破损明显,左肩上一片血rou模糊。咫尺可闻的血腥味本该吸引更多的水虎鱼,但刚才还在水里哗哗乱跳的它们不知为何此时变得悄然无声了。

    “还有什么东西跟着你们过来?”范天澜盯着子爵背后的水面,放开工兵铲,转手握弓。

    气氛顿时紧张起来,原本不太明显的咕嘟声在一片寂静中渐渐变得明显,漆黑的水面像沸腾了一样,大批的水泡冒出来,一片翻涌。子爵向后瞥了一眼,伸手抓起两个同伴,往前一扑。锐风在瞬间擦过他的脸颊,黑色的箭支几乎是立刻朝着刚从水中露出一部分身体的生物射去。

    这小子的箭术又进步了……但对于刺盔蝠不一定有用,子爵抓住背后的剑柄,英雄剑寒意依旧的剑身还未露出,水里就传来喀的一声,好像什么坚硬的东西破了点。箭支破空声接连响起,喀喀声也不断跟进,目标如此明显,又是这种距离,范天澜出手完全无需犹豫。

    一声濒死的嘶叫响起,子爵转过头,看着刚才还对他们追之不舍的危险生物被一箭射中眼珠,连尾羽都完全没入。无论背后密集的长刺还是锋利的口喙,连粗厚如岩石的皮肤在此刻都毫无用处,这头从禁锢魔法中醒来还不够一刻的刺盔蝠徒劳地张着巨口,慢慢垂下了头颅。在这群遗民手中奇特照明工具提供的光线下,子爵能清晰地看到黑色的箭支沿着刺盔蝠的脖子沿着一条平滑的曲线几乎是等距地延伸到了那个唯一的致命点。

    “……咳……这种箭术,这小子有精灵的血统……?”

    大法师爬起来,用沙哑的声音问道。

    脚步声响起,遗民青年们围了上来,被磨得锋利异常的铲头对准了这三个人。

    “我想起来了。”范天澜在警戒的遗民青年背后说道,“不过我不记得什么时候和你有过主从关系。”

    “我弄错了。你不是我的骑士,不过是个拿了我的钱就跑的骗子而已。”子爵冷冷地说。然后慢慢地站了起来,他的力量在之前的战斗中受到了很大损失,面对眼下的处境只能选择暂时按兵不动。无论他有什么样的城府,被一群遗民拿着完全不像话的武器指着脑袋都不会愉快的,但环境狭窄,他的长剑施展会受到阻碍,更重要的是从刚才那小子上弦的速度来看,砍掉挡路者的时间已经足够他把自己干掉了。

    范天澜侧了侧头,顿了顿才说道,“我从你那儿收到过一笔钱,那是我工作的报酬。”

    “哪种护送工作能拿到那么多报酬?”子爵说,“那是我给你去置办剑和盔甲用的!”

    “……”

    目光纷纷向范天澜投去,后者的表情丝毫没有改变,“原来不是给我的奖金。”

    “看到一个跟着勋爵实习的年轻人,大部分人都不会知道他原来是个见利忘义的佣兵。”子爵说,“——你果然又回到了遗民部落。”

    范天澜点点头,“是的。感谢你的家族。”他向着水里看了一眼,“顺便这个夜晚也感谢你了。”

    “杀了他?”一个人说道,声音里带着相当程度的期待和兴味,“一个贵族,哈。”

    子爵将目光投向对方,那是一个拥有异常发色的男子,体格精瘦,表情不怀好意。子爵眯起了眼睛,对方挑起眉毛,微微一笑,嘴角露出的犬齿十分发达。

    大法师在子爵的身边低声说了一句话,“不自量力……”他抖下法袍上的水滴,缓缓抬起头来环视一圈周围的遗民,“让开。想再度堕入火狱吗,异族人?”

    能让一位白袍法师说出这样的话来,已经足够说明他受到了怎样的的冒犯。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哪个民族对法师的印象最深刻,恐怕是遗族无疑——在正面战场上和联合军僵持不下,后方却被法师团与圣骑士团携手突破,国都失陷,最后只能集体焚城殉国,对最为重视自己历史的遗族来说,这份惨烈的记忆并不会因为过去了一百多年就逊色多少。

    雅克大法师站在那儿,一双利眼精光慑人,虽然此时外表狼狈,作为力量掌控者的气势却补足了这一点。果然有一些遗族人的神色出现了动摇,警戒变成了愤怒和忌惮。随后更多的人把视线转向了某个地方,却不是向着方才表现出无可置疑实力的范天澜,而是他的身边……一片浅色衣角露了出来。

    遗族人低声叫着一个字眼,自动给对方让出一条通道。

    子爵抬起眼睛,看着此前一直被挡住的那位青年。虽然同是黑发黑眼,但那个人只是在那里,就显出一种完全不同其他人的特质。这种异样感并非来自那身奇异的服饰或者其他,当那双瞳孔几乎是纯黑色的温和双眼朝他看过来的时候,子爵觉得连背上那把英雄剑都微微颤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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