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 第5节
“作为报酬,我可以负担你所有花销,如果你需要的话,我能够为你提供无额度上限的卡。” 听对方将所有条件列举完毕,景玉面无表情,吨吨吨地一口气喝完一杯水。 克劳斯温和地问:“抱歉,我冒犯到你了吗?” “没有,”景玉说,“就是有点震惊。” 停顿一秒,她真情实感地说:“我做梦都不敢梦这么大的。” 第4章 四颗(捉虫) 景玉读初中时,最爱看的剧是《公主小妹》。 那时候爸妈刚刚离婚,mama病倒,外公为了还债四处奔波,景玉下课后先给mama做饭,烧热水冲药喝,再去洗手间,费力地洗着衣服。 她害怕安静,客厅中的电视一直开着,景玉力气小,坐在一个磕掉角的塑料的小马扎上,拧衣服时候,水会顺着她的手腕倒灌,一路到了胳膊上,湿答答,凉糊糊的,很难受。 彼时正是港台偶像剧大火的时候,《放羊的星星》、《命中注定我爱你》等等,电视台播什么,景玉就看什么。 当时的景玉还不明白破产意味着什么。 她只知道爸妈离婚了,爸爸把他的私生女和情人接到原来的大房子中住。 他们有了新的家庭。 景玉看着《公主小妹》,也曾幻想着突然间一夜暴富,有好多好多的钱。 钱可以拿来帮外公还债,可以帮mama治病。 还可以让她不用再饿肚子。 …… 等再长大一点,景玉接触到网络小说,开始喜欢看一些替身文学和金丝雀梗。 什么“一个男人娶了你,每月给你500万。他什么都能给你,唯独不会爱你,你只能在寂寞的、冰冷的大别墅中,过着空虚的有钱人生活”。 景玉觉着自己可以也可以尝尝有钱人的苦。 可惜现实中不存在不劳而获。 至少景玉前19年人生中,从来没有遇到过。 但是在今天晚上,她撞上了。 景玉吃掉一整块小蛋糕。 她需要冷静一下。 甚至怀疑是不是因为饥饿、导致自己脑供血不足,从而产生这样的幻觉。 在她低头吃蛋糕的时候,克劳斯始终以一种宽容的姿态看着她,就好像在看路边被雨淋湿、瑟瑟发抖的狗狗。 事实也的确如此。 一位富有的、好心肠的绅士,在下雪天看到一贫如洗、只能买近期食物的穷女孩。 对方愿意雇佣她,来帮助她过上优渥的生活。 “如你所见,”克劳斯微微侧脸,他的绿色眼睛这样好看,隐约透着一点光,景玉分辨不出那光的由来,究竟是灯,还是她,只听到克劳斯用中文说,“我不是你的同龄人,没有那么多的时间。” 景玉读懂了他的言外之意。 哦,他很忙。 那这就意味着两人见面的次数不会太多? 她可以孤独地在大城堡中过上梦寐以求的空虚生活了吗? 她终于可以如愿以偿地尝到有钱人的苦了吗? “我知道这个问题有些失礼,”克劳斯条理清晰地阐述着自己的观点,他的中文讲的如此好,看她的眼神也同样真挚,真挚到景玉甚至疑心对方真的是在像她告白,“但我的确喜欢你。” 喜欢。 like。 景玉知道这个词的意思。 大部分白人将like和love分的这样清楚,他们可以在第一眼见面时就热情地说喜欢你,但在上了无数次床后,还是止步于喜欢。 喜欢并不等同于爱。 “我明白你现在面临一点点小麻烦,”克劳斯沉静开口,“我想帮助你,或者说,我想让你生活的更舒适一些。” 景玉感觉自己的手指在渐渐发暖了,被塑料袋勒出的痕迹发热,红痕在缓慢消失。 “至于薪酬,”克劳斯抛出了一个更加具有诱惑的条件,“你现在可以随意提。” 随意提。 多么美妙的三个字。 景玉感觉克劳斯更帅了。 他的头发更像灿烂的、闪闪发光的金子了。 只是“随意提”着三个字也不是那么好搞定的。 景玉不确定面前这位慷慨的先生愿意付多少钱,她有些担心开价太高,会把对方吓跑。 然后。 她在想,自己真的要选择这样吗? 对方敏锐地捕捉到她神情中这一丝犹豫。 克劳斯往后坐,和方才仔细聆听的姿态不同,他稍稍退了一些,不那么咄咄逼人,留给她足够的思考空间。 “你不必这么着急给我答案,”克劳斯说,“这是一件大事,你可以好好考虑。如果有意向的话,我们改天约个时间,仔细谈,可以吗?” 景玉:“……” 克劳斯有钱有颜有身材,和他谈恋爱简直赚翻了好吗? 和普通男性谈恋爱伤钱,和他谈还能赚钱耶。 怎么看都是件很合适的买卖。 只是克劳斯却不聊这件事了,他将话题岔开,微笑着问景玉:“课程读的怎么样?吃力吗?” 他如此关心景玉的学业,倒是把景玉弄的不好意思。 她不能再追问刚才提到的薪酬问题了。 这让景玉稍稍有点小懊恼,有点悔恨,还有点失落。 ——下次克劳斯再说的时候,一定抓住机会,及时回答他。 - 直到第二天中午,景玉才去素食餐厅继续工作。 主要道路上的雪都被清雪车清理的差不多了,景玉拿着车票在公共汽车上的机器打了时间戳,她的薄鞋子有些抵抗不住寒冷,渐渐地把脚趾打凉,麻木。 汽车经过装饰华丽、有着拱形屋顶的圣米迦勒教堂,继续向东,经过塞德林格街,这是购物者的天堂。 景玉看到衣着光鲜的富人,她们有着暖和的鞋子和皮毛外衣,不需要为脚趾生冻疮、发痒而头痛。 唯一能令她们忧愁的是家里的宠物生病或者不舒服,不像景玉这样,随时担心犹太房东会涨房租、买不起酸酸的黑面包、买不起教授列出的书。 富人的烦恼都是相同的。 穷人的烦恼五花八门。 果然,不出景玉所料。 仝轻芥又来了。 她特意光临了景玉所在的餐厅,在一番折腾之后,临走前,向经理投诉了景玉。 “她的手有皮肤病吗?”仝轻芥捂着嘴巴问,“你看看她的手,那么红,好像还肿了起来……” 景玉和经理说:“先生,我是对冷水过敏。” 经理来自土耳其,他先是以圆滑的话术将仝轻芥请了出去,私下里又和景玉聊,建议她去后厨工作。 “或许这样更适合你,”经理说,“jemma,我们不能因为你而影响到尊贵的客人。” 景玉沉默了。 “当然,像你这样的漂亮女孩,其实不需要这样辛苦,”经理坐的更近了,他以一种令人不适的声音低问,“你似乎还没有交往过男友?” 他的声音中有着恶意的揣测,听起来像软质动物黏黏糊糊的恶心:“晚上我们喝杯酒,慢慢聊?” 景玉一言不发。 她摘掉自己的帽子。 将这些东西丢到经理脚底下,景玉指着他鼻子骂:“当年你被打胎后又从垃圾桶里逃出来了?还是畜生时候脑子进水,医生倒水时候把你脑子也倒出去了?长得舅舅不亲姥姥不爱的,活生生一堕胎失败的例子,你怎么敢的呢?” 经理被她骂得愣了神,还没反应过来,景玉恶狠狠地说:“我不干了。” 她拿了自己的包和衣服离开,经理脸色很差,外面员工很多,他不敢做什么。 景玉连钱都没领,她离开素食餐厅,徒步走到新市政厅侧的玛丽亚广场上。 她坐在蓝底的鱼喷泉旁边,给克劳斯打了个电话。 他接的很快:“景玉?” “克劳斯先生,”景玉说,“我想接受您的雇佣,请问我们现在可以见一面吗?” “现在吗?当然可以。” 景玉约他在附近一家提供中亚风味饭菜的餐厅见面,她很饿,点了鸡rou块,辣扁豆汤,还有加上开心果和葡萄干的油炸香米饭,以及一种塞着乳酪和rou馅的面团。 她相信慷慨的克劳斯先生愿意支付这一餐的价格。 在景玉将鸡rou块全都吃光时,克劳斯终于姗姗来迟。 他今日穿着十分正式的西装,看上去像是刚刚从会议室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