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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会累。 她突然想起昨夜见他的场景。 月色清冷,洒在他身上仿佛一层银纱,他负手而立,尽显寂寥,与她印象中永远意气风发敢与天公试比高的桀骜大不相同。 是长途跋涉的缘故? 还是其他原因? 他身上宁折不弯的傲气,似乎被时间打磨,听着那些他最讨厌的话,却没有像之前那般掀桌而起,反而面带浅笑还能顺着韦四娘的话说下去。 这样的秦夜天让她有些陌生。 她所认识的,是面对是使节面对国王都能抽刀剁人的不羁少年郎,他永远自由,永远追寻内心的选择,任何人,任何规矩都不能困住他。 而不是懂得察言观色,开始权衡利弊——他忍韦四娘,没有亲卫们下杀手,是因为她。 这个事实让元嘉又高兴又难受。 喜欢一个人是一件很甜蜜的事情,而不是为了那个人打碎自己的一身傲骨。 可换个角度想,却是——一身羁傲骨的秦夜天竟能为她做到这种程度。 秦夜天如此,她还有什么可矫情的? 电石火光间,元嘉心中涌出无数念头。 叫嚣着仿佛能把她撕碎。 怕秦夜天觉察到她的异样,她放缓了呼吸,缓缓调整着心绪。 他愿意为自己改变。 甚至愿意为自己付出自己的生命。 她该知足。 也该……对他好点。 他总说来日方长,可明天与意外哪个先到,谁也不知道。 万一呢,万一没有明天呢? 那些口是心非的话,那些尚未来得及说出口的话,是否要随着意外一同埋葬? 她不想那样。 她想现在就和他在一起。 去磨合,去适应,去改变。 不再轻言放弃,让所谓的爱成为伤害彼此的利器。 元嘉轻手轻脚擦拭着秦夜天脸上的血迹。 擦完他脸上的血,她咬了下唇,手指覆在他肩头——他不让她给他处理伤口,是担心她恐惧血。 她是恐惧,但,也愿意为了他去克服恐惧。 “你不怕?” 男人并未睁开眼,声音里有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倦意。 “怕。” 元嘉垂眸道:“但更怕你会死。” 回答她的是秦夜天浅浅笑声,“阿元,你不必如此。” 他突然抬起手,攥着插/在肩头的树枝狠狠一拔,血rou皮rou翻飞,他随手把树枝丢在一旁,声音轻不可闻,“我说了,我自己会处理。” “你不必勉强自己。” 元嘉心口猛然一酸,“秦夜天……” 泪水砸在秦夜天脸上,闭目休息的男人瞬间慌了,睁开眼,抬手去拭她的泪。 身受重伤,他的动作并不灵活,甚至还有些吃力,泪水朦胧中,她看到千军万马中指挥若定的男人此时有些慌乱。 是的,慌乱。 因为她突如其来的眼泪。 她突然觉得自己很矫情。 哪怕再三标榜自己只是咸鱼,做事从不拧巴,但面对秦夜天的她,依旧是矫情的。 再三试探他的心意,当胸捅他一剑,让他身赴险境,险些丢了性命。 被他爱着的她一点都不可爱。 “为什么哭?” 男人脸色苍白,迟疑问她。 “没什么。” 她努力把眼泪憋回去,从他血rou模糊的肩头挑出碎木屑,擦拭着他的伤口,“只是觉得,自己一点不可爱。” 也不值得被爱。 她想起自己的前世,那么那么努力,工作996,甚至做到007,生活上也是竭尽全力,滴水不漏,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找到自己存在的意义。 她想听别人说一句她很棒,听一句她其实是一个不错的人,可惜,临到死,她也没得到别人的一句肯定。 在资本家眼里,社畜的努力天经地义。 在家人眼里,她的付出理所应当,至于她的感受……呵,没有人会在意她的感受。 她躺在血泊中,身边围了一群人,她听到他们的窃窃私语,却无人上前对她伸出手。 血从她身体里流出,她清楚感觉到生命的不断流逝,很冷,也很怕。 但她没有死。 得益于医学的发达,她捡回一条命,自此之后,她怕极了血,也彻底咸鱼。 哪有那么多天生的咸鱼? 所谓咸鱼,不过是知道自己无论怎么努力,不是自己的东西也永远不会是自己的,所以干脆躺平。 不去付出了,得失心也就不那么重了。 属不属于自己,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这是自欺欺人的咸鱼,鸵鸟似的逃避着一切。 既然永远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既然知道自己不值得被爱,那就不值得被爱吧,她不在乎。 “胡说。” 秦夜天轻抚着她的脸,声音似乎从九天之外飘来,“我的阿元明明是世界上最可爱的人。” 永远得不到肯定得人突然间被肯定,她心头一震,呼吸变得很轻。 秦夜天的脸近在咫尺间,潋滟凤目柔和如三月春水,以一种润物无声的方式沁进她的心田。 看着她失神的脸,他把她散乱鬓发拨在耳后,温柔吻着她的唇,“我的阿元,也最值得被爱。” 元嘉瞳孔骤然收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