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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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州的商业极为发达,可能是因为是货物集散地的缘故,在这里理论上可以买到全天下所有的货物。不少物品因为少了一段运输费用,甚至比在汴京城还要便宜一些。 这次,童富就来得对了,他对于汴京城内的各类商品那可是如数家珍,一路上他的嘴就没有停过,不停地在跟薛知景说着这个商品在汴京城是由哪家商铺售卖的,多少钱,可以说就是一个移动的价格簿,什么都知道。 不知不觉就转到了扬州城最宽阔的主街上,远远的能见着的牌楼便是昨晚路过的丽春院。 转进了一家售卖编织用品的店铺,伙计介绍着,这是用来自南洋的植物编织的。 店铺很大,临街的一面全部敞开,摆放了不少的编织用品,大型的甚至像一把大伞一样。 薛知景眼角的余光见着一个小小的身影好像进来了,躲进了某个编织用品的下面,听着伙计的介绍,她的注意力却被那个躲起来的小身影所吸引。 正在这个时候,门外大街上跑过一群 人,嚷嚷着,像是在找着谁。 薛知景略往外走了两步,像是看热闹一样,却也把那个小小的身影给挡住了。 他们走了。 薛知景略欠了欠身,便见着一个眼睛晶亮的面孔。 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女孩,脸色看上去很苍白,似乎有些惊魂未定,她应该是感觉到了薛知景对她的照顾,便出声求助道,jiejie,救救我好吗? 童富!薛知景叫来了童富,一把扯下他身上穿着的带兜帽的披风,对小女孩说,披上这个,我们换个安静点的地方再说。 对孩子天然的信任与关照,让薛知景没有先去判断到底是什么情况,而是选择先救了这个小女孩再说,总要先站在弱势的一方上。 给小女孩穿上带帽子的披风,揽着她,一起去了街对面的一家酒楼,要了一间包房。 其实薛知景也就才将近十五岁,不过她长得身量颇高,挺拔身姿的时候,一股成年人的味道扑面而来,对比起来,面前这个小女孩,着实还是个孩子了。 要了茶水和点心,薛知景让对方坐下说话。 小女孩很懂礼貌,欠了欠身,道了谢才坐下。 看来是在一个有教养的家庭长大的,薛知景更信任了对方几分。 jiejie,我是被族里的叔叔卖到丽春院的。 正月时节,在草原东南地区度过了一个冬天的王庭要集体前往东部地区了。 辽国的王庭每年要搬家四轮,春天的时候要集体搬到东部的鸭子河流域开冰河捕鱼,飞鹰猎雁;夏天的时候则前往北方的北海,在那个世界上最深的淡水湖泊里游泳渔猎;秋天则前往东部山林射鹿捕熊;冬日则前往草原东南最温暖的沙地窝冬。 这种保持着传统的仪式性活动,延续着契丹族的根基。 大侄子太呆萌了,目前还只能当个吉祥物。从今年开始的搬家活动,就要由萧烈歌来主持了。 草原上一片茫茫雪原,只见一大片的车队在缓缓前行。 萧烈歌坐的车驾最大,像是一个小型的房间一样,里面的装饰一应俱全,甚至还有挂着龙凤图案的毛毯,汉人一看便知这一定是皇帝的行辕。 非常的具有融合感,交融着草原传统与汉族天子意象。 只是有趣的是,在这么一个端庄的房间里,竟然还关着几只小兔子,在木笼子里吃着草。 大侄子从外面进来,又瞅见了那几只兔子,便问道,老姑,你养这几只兔子干什么?为什么不吃了啊? 萧烈歌收起自己正在看的那缕头发,白了他一眼,你看你的脸都圆成什么样了,就知道吃。 兔子不就是用来烤着吃的嘛。大侄子因为脸圆,嘟嘴的时候更加显小。 萧烈歌再次嫌弃了他一眼,将几案上的一本《汉书》扔到了小孩的怀里,看了几页?会背了吗?赶紧给我背一段。 会了,我可聪明了~小胖子哇哇地开始背书。 萧烈歌却根本没怎么听,目光落在了那几只兔子身上。 莫名地又开始想起那个外表像兔子,却能让人伤到痛的小jian细来了。 第34章 风月地带 小女孩说道,我叫苏茗茶,我的父亲是扬州城有名的茶商。去年夏天的时候父亲和哥哥们乘船运茶,遇到了暴风雨,船沉了。 苏茗茶口齿清晰,说话有条有理,让人很舒适,自然她说的话也很容易让人产生同理的感觉。 因为我娘并未进门,苏茗茶说起这句的时候低下了头,连语气都变弱了,她是我父亲的外室,所以族里的叔叔们不认可我的身份,他们瓜分了我们家的茶园和铺子,我去家里的理论的时候,便被他们卖到了丽春院,我娘更是不知道去了哪里。 薛知景的眉头蹙了起来,她竟不知道在大成王朝,还会有卖人这样的事情发生。 童富,本朝不是禁止人口买卖吗?这事儿你可清楚? 童富有些尴尬,不过谁让他这一路来努力表现,好像他什么都知道一样,这个时候自然不能说我不清楚啊。 那个,青楼的事情? 薛知景的目光扫了过来,让童富的小肩膀一震,赶紧说道,是这样的,明面上不让买卖,但是一旦到了荒年灾年,总还是有些父母要卖自己的儿女的。 薛知景想起去北方的时候,路过那个小城,城门洞口那个饥饿的母亲求自己带走她的孩子,其实那就是变相的卖孩子啊。 家里孩子多了,孩子若是长得还水灵,便会十贯二十贯的就卖了,女孩卖给青楼,男孩卖给象姑馆。mama们会教会这些孩子琴棋书画,然后便可以出来表演了。大成律例规定,官员不能狎妓,所以他们往往只是表演歌舞,甚至有不少官员们会娶这样的妓子为妾,甚至会引为美谈,有大量的诗赋是歌颂这样美好的爱情的。象姑馆里的象姑也有被娶回家的,如果是一婚的话也要三媒六聘,二婚的话就不行了。 薛知景眉毛都蹙得快出抬头纹了,还美好的爱情呢?还一婚二婚呢? 前世的时候她倒是看过一些影视剧,知道一些古代知名的风尘女子,成名于年少之时,名冠当世,偶尔留下的她们的传说往往会与当世的知名男子联系在一起,不过其实她们大多在二十左右嫁给一些中年男子,过一些她们想要的普通生活。 理解了一下,这应该是卖艺不卖身的意思。 某种程度上也可以说,这是这个时代唯一的一群拥有相对自由权的职业女性,虽然往往是被迫为之同时也面临着相当大的风险。 听着他们的对话,那个叫苏茗茶的小女孩摇着头,都快哭出来了,不是这样的,没有人愿意在青楼里呆着。 薛知景知道话题被她弄偏了,便将桌上的点心推到了对方的面前,柔声道,别急,你慢慢讲,若你真是被卖过去的,我会帮你。 若能好好的过日子,谁愿意去青楼卖唱卖笑陪酒,是,这位小哥哥说的是真的,mama也是这么跟我们说的,要好好学习琴棋书画,青楼是个高雅的地方,来往的都是有文化有学识的男子,若是能嫁给他们,那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薛知景的嘴角勾了起来,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意。 小女孩继续说道,声音开始颤抖,可是能成名的就那么些,剩下的还不是要去做娼,去卖rou。jiejie,求求你救救我吧,我可以给你做仆人报答你。我从小跟我娘一起种茶、采茶、炒茶,我娘说我就是天生的技师,茶叶就是我身体的一部分。 茶? 这倒是个意外。 薛知景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放心,我会去了解一下的,你给我具体说说你的叔叔是怎么将你卖去青楼的,他们都姓甚名谁。 薛知景淡定从容的气势让苏茗茶安定了下来,虽不知道她是谁,却莫名的有一种信任感。 李婧,你照顾小meimei,我和童富去丽春院走一趟。 李婧应了下来,准备带着苏茗茶回他们下榻的邸店。 薛知景则和童富一起,从容地走进了丽春院的大门。 此时刚过午后,丽春院似乎还没有到最热闹的时刻,宽敞的大厅里只有几个小男孩在打扫卫生。 什么老鸨涂脂抹粉拿着扇子过来招呼是没有的,反倒是一个靠得最近的一个小男孩见着了他们,笑着问道,客人是想听曲还是想喝酒? 文雅得像是走进了书院。 你们管事儿的mama可在?薛知景微笑着问道。 薛知景本就是沉静的人,在宫里又磨砺了这么久,积攒了大量的贵气,虽然面貌看上去年纪尚轻,但她的目光锐利,身姿挺拔,气场十足。 在青楼里见人也算不少的小男孩下意识地就将薛知景归到了最尊贵的客人那一个行列里面,赶紧放下手里的家伙什,弓着腰说道,在的,客人请宽坐,我去请mama下来。 薛知景便在大厅里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丽春院果然是豪奢之地,大厅极为宽敞,中间舞台处是天井,天顶顶部的侧面是开口的,白天的时候光线可以从侧面的开口处透进来,更是有二楼的雅座可以更清晰地看见舞台。 灯饰装潢,桌椅家具跟宫里比起来都不遑多让。 在等待的时间里,有隐隐约约的音乐声传了过来,飘飘忽忽听不真切,薛知景从座椅上站了起来,随着音乐的方向走去。 从侧面出去,便是一个小院子,薛知景并未再往里走,只是站在了院子里的回廊里听着。 应该是有人在弹古琴,旋律极美,似乎还有人声和了进来,嗓音清脆犹如泉水叮咚,还带着些女性独有的妩媚。 前世因为科技带来的便捷性,音乐、歌舞可以说是最容易获得的一种感官体验了,到了这里却很难触及到。 这么久以来,也就是在宫廷宴会的时候,听到宫妓配乐,还有朝臣跳舞罢了。宫妓演唱的大多都是华美大气的音乐,朝臣跳的舞更是奇形怪状更偏向滑稽。倒是此时,薛知景才觉得像是自己的耳朵得到了一次洗礼。 柔中带韧,韧中还带着一种压抑的痛。 这位姑娘? 丽春院的mama不知何时过来了,她阅人无数,自然不会像萧烈歌一般将薛知景错认成男孩儿。 薛知景转过头来,见着的是一个中年的妇女,不施粉黛却温柔可亲,更有那一双眼睛,充满了故事。这模样到让薛知景有些惊讶,她还以为会见着类似容嬷嬷一样的人物呢。 看来,这个世界,永远不要只看表面。 客人可是找我?我是丽春院管事的mama玉莲。 正是,有事想跟mama你聊一聊,不知道是否方便? 那客人请跟我来。 跟着玉莲mama前行的时候,薛知景顺便问了一下刚才弹琴的人是谁,玉莲mama笑着说道,是我们丽春院的头牌,汀兰姑娘,她很勤奋,每日都要练琴练唱。 玉莲mama将薛知景和童富带去了她的会客室,会客室布置得跟书房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贵族的会客间呢。 薛知景对青楼这样的风月场所真是越来越好奇了。 坐定之后,薛知景便单刀直入地说道,玉莲mama,我就直说了,我今日来,是为了一个叫做苏茗茶的姑娘。 玉莲mama的神色略微一动,应该是没有想到,不过她笑了笑,可否问一下客人跟苏茗茶是什么关系吗? 薛知景笑了笑,朋友。 玉莲mama摸不清薛知景的底细,略一沉吟便详细地解释了起来,苏茗茶是由他们家的族长送过来的,她是个好苗子,身体柔韧手指纤细,便准备好好培养她,指不定 也是未来的一个汀兰姑娘呢。 可我怎么听说,她是被强迫着卖到咱们丽春院的? 客人这话就说笑了。怎么会是强迫的,我们丽春院开门做生意,从来都是遵守朝廷律例的,确实是他们家的族长将人送来,我们丽春院给了他们族长十贯钱,这都是惯例了。 这还不是强迫吗?薛知景说道,一不是苏茗茶自己所愿,二你们给了十贯钱给他们家的族长。 玉莲mama看了看薛知景,像是觉得她是个贵族家出来的不通世事的小孩,还苦口婆心地带着点说教的语气说道,客人,他们族长的意思就是她的意思,小孩子哪里懂什么。 话都说到这儿了,薛知景的语气也冷了下来,既然如此,那就没什么好说了,我便去官府说道说道,看看这事儿怎么办吧。 玉莲mama的脸顿时就垮了,语气放软地说道,客人,您不知道,小女孩们从来都是这样,她要是不来我们丽春院,回头他们族长就会把她远远地嫁给一个乡下的老头子。我这给了她一个营生,还是做好事呢。 薛知景抿唇笑了笑,不想再说了。 其实这事儿有些多管闲事,但现在的薛知景就爱多管闲事,她无法接受在她认同的大成王朝的天底下还有这样逼迫女孩入青楼的事件发生。 更何况,她也不怕事儿,以她现在的身份,这样的事情都是小事。 至于苏茗茶正好是茶商之女,倒是个意外了。 今晚的扎营地在一片荒原。 其实到了冬天,草木稀疏,白雪覆盖,除了林木茂盛的地方,大部分地区都像是荒原。 辽国王庭的营帐中,又是一场热闹的篝火晚会。 烤羊rou,热奶茶,温热的马奶酒,贵族们兴奋地在雪地里狂欢起舞。 萧烈歌坐在主位上,静静地喝着酒。 耶律家的耶律宏瞻凑了过来,和萧烈歌喝了两杯,突然问道,烈火公主,不知道你的匕首和马鞭有没有送过人? 匕首?马鞭? 萧烈歌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射向了耶律宏瞻。 见萧烈歌没说话,但神色是动了的,耶律宏瞻便有了几分的确定,上次在雄州城里,他被薛知景等人打败,带着相好陆平一路回了辽国上京,不过到了这时才想着来跟萧烈歌打听打听。 之前我曾去了雄州打探消息,看见了烈火公主你的匕首和马鞭,那匕首上还刻了一个烈字。 很少有人像萧烈歌一样爱红色,毕竟黑色或者灰色是比较具有隐蔽性的颜色,马鞭都做成红色,那是极为张扬的人才做的事情,更别说那充满契丹特色的匕首了。 所以耶律宏瞻当时就觉得不太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