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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想去。”她倔强地重复着,“我可以考试。” “理由。” “我已经准备了很久了。”宁宓的泪水在眼眶中蓄积,却怎么也不肯落下,带着鼻音听起来有点可怜,动了动嘴,好像还想说些什么,却因眨眼,眼泪直直落在被单上而中止。 但宁宓知道,她哭其实无济于事,甚至于此时无理取闹的,就只有她自己。 她不甘心。 可是她没办法。 苏蘅摸了摸她的头:“你先好好休息。” * 到了后半夜,宁宓的体温又开始上升,她的意识却清醒得厉害,只觉得浑身都很热,也用不上力气,哪怕想端起杯子,触感都像握棉花,杯子还险些翻倒。 她摸了一把额头,手同额头一样烫,摸不出什么来,口也干得厉害,因为鼻子全被堵得严严实实,只能张口呼吸,没多久嗓子就干枯,连对来看情况的夜班医生说谢谢,都发不出声音,只有气音。 她觉得脑子像浆糊,好像又比浆糊强一点,属于不粘的浆糊,用棍子捣腾两下还能流动。 小时候,宁宓见过孤儿院有孩子因为发热烧傻的,她有点怕,每隔几秒就背一背数学公式,确认自己的脑子还没有出问题。不过她的担忧很快得到解决,医生给她开了美林,宁宓在护士的帮助下服用后,身上很快出了一身汗,热度退下,沉沉睡去。 思绪带着热度,沉入深深的梦境中,恍惚间宁宓好像又坐在教室里,埋头写那本厚厚的习题册。 她已经写到最后一页,再写完最后一行后,连自己都不敢相信,她合上习题册,双手握住两边,又用指腹去感受那些因使用过而凹凸不平的纸张,上面密密麻麻的,都是宁宓的字迹。 她居然真的能做完,在短短几天内,没日没夜、不眠不休,终于将这本习题册做完了。 “我做完了。”梦中的她不知道在对谁说。 “宁宓好厉害。”“不愧是宁宓。”四周的同学们模糊了脸庞,却不约而同地称赞着她。 “嗯,考的不错。”“真不愧是我的宝贝女儿。”“你很有价值。”“算你强行了吧。”隐隐约约的,宁家所有人的声音也掺杂其中。 一种她从未有过的体验,从她的心底冉冉升起,安心感、被认同感,她终于能够坐在座位上,不再战战兢兢,不再犹犹豫豫,这个位置是她的,是属于宁宓的。 她醒了过来。嘴角还带有梦中的弧度。 而外面天光已经大亮。 周一到了。 * 宁曜来到医院时,宁宓正坐在轮椅上,笑着和身后的护工说了些什么,护工走开一会,她就自己推着轮椅向另一个方向驶去,宁曜远远看了一下,那是医院后门。 这条小路是上坡路,宁宓推的有点费劲,吭哧吭哧地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才上了一小截。 这时,轮椅后背传来一股力量推动她向前,宁宓在助力下,握着轮子的手松了下来,被轻轻松松带到小路尽头的坡上。 她以为是护工回来了,正要回头说些什么,却发现是宁曜。 宁宓露出一个诧异的表情:“宁曜,你怎么来了?” “叫大哥。”宁曜抬起手,正想敲她的头,哪知道宁宓已经练出了极快的反应能力,左手迅速盖到头顶,破坏了他的意图。 宁曜看着宁宓,宁宓无辜回看。片刻后,宁曜认输似的放下手,重新放到轮椅握柄上。 “怎么,想溜出去?”宁曜淡淡问。 “……”宁宓朝他露出一个笑脸,“怎么会呢,我还生着病呢,学习哪有身体重要,昨天一圈人都教育过我了。” “是吗。”宁曜语调不变,手上动作却显示出他不信,往右一绕,轮椅的方向重新对准方才的小路。 “诶诶诶,等一等,我要去那边一下。”宁宓忙回头,扯住他的衣袖。 宁曜眉毛动了一下,眼神落在宁宓的手上,宁宓忽然想起来,她这位大哥好像有点洁癖和轻微强迫症,她刚回家的时候,经常看到他将沙发上的坐垫扯到平整,包括他自己的房间,宁宓进去过一次,都是整整齐齐、一丝不苟的,连被角都不带皱,椅子和桌面保持绝对平行。 她忙放了手,还不忘为他拉平了袖子。宁曜的视线这才转到她身上。 “我真的不是要溜出去。”宁宓说,“就是想扔个垃圾。” 她展出右手手心,里面用卫生纸包了几块橘子皮。 “哦。”宁曜说,“是这样。” 宁宓正以为他要掉头,脸上的笑更加灿烂起来,没想到宁曜又把她往下推了两步,还不紧不慢跟着接了句:“我不信。” “错了错了,我要去门口边。”宁宓喊道。 宁曜充耳不闻,又将她推得更往回了一点,步子完全没有要停下或是改变方向的意思。 “大哥。” 宁曜的动作停了下来,仍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宁宓,可微动的眼光却稍稍泄露了他此时的一点动摇心情。 “让我过去吧,大哥。”宁宓诚恳地看着他的眼睛说。 宁曜没有想过,宁宓竟然会为了离开医院参加考试,低头叫他大哥,这还是她第一次叫他。而且在整个宁家,她似乎从没叫过爷爷奶奶以外的人,甚至喊爷爷奶奶时,所带的意味也更多是对老人家的尊称,而非真正意义上的爷爷奶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