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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骞未细描述他在这十年间都遭遇了什么,而是继续道:“然后我终于等到了逃离的机会。听说咱们大汉出了一位骁将直击龙城,匈奴人都惶恐,对我的看管也松懈了,我便带着甘夫与妻儿,并几位还活着的使团成员逃离,继续往西行去寻大月氏的踪迹。” 只是这一路艰难,其他还活着的使团成员都因各种原因死去,还好甘夫是个善骑射又忠实的勇士,护着张骞和她的妻儿勉强抵达了大宛。 “我展示了汉节,在大宛王与康居王的协助下,终于抵达了大月氏。但陛下,月氏人已安逸于他们现有的国土,不敢再与匈奴为敌,我再三说服不可,便只得踏上了归程。” 然而回程途中,张骞一行再一次不幸被匈奴人逮住,若非这个部族恰是张骞妻子所熟识的部族,张骞怕是就要在那里丢了性命。 又被关了一年后,军臣单于死,匈奴叔侄为单于之位争斗起来,终于分出了胜负。 于单败北,草原的许多势力分崩离析,张骞再一次从混乱中抓住了机会,又一次带着甘夫与妻儿上了路,终于归了国。 “大月氏不愿与我汉结盟抗匈奴,我便以我这十余年所见闻踏足的地势全部绘下。” 张骞从怀中掏出一张珍重叠好的老旧羊皮,其上是他绘制的舆图。 宫人将这羊皮奉给刘彻看,张骞便粗略说起了 他从未学过应如何绘制舆图,但是还是凭着这十三年的磋磨,将自大汉往西域诸国周遭的山峦湖泊全部绘制了出来。 刘彻执了这羊图不能不为之动容。 这份舆图实在详细,西域诸国皆被标注图上,路线也已被细细绘了出来。 有几个国家刘彻都不曾听闻过,竟是让他陡然生出了惊喜之感。 原来在大汉与匈奴所据地区之外,还有广袤地带,那里人的风土人情与大汉完全不同。 这远比大月氏愿联合的消息价值高,毕竟如今的汉军已不需与月氏包夹匈奴才能取得优势。 然而张骞带给刘彻的惊喜还不止这份舆图。 张骞其实还是有些心虚这一次大月氏未答允联汉,便又道:“我还自抵达的几个国家了解到,在更远的地方还有乌孙国、安息国、天竺国等地方,只是未亲抵,所以不能标注。且如大宛等地已知我大汉之名的国度,都已殷殷期盼我汉使再往。” 他其实也不确定他这一趟到底算不算完成了刘彻托付他的职责,将成果皆讲出,便垂头等待着刘彻评定。 无论什么都好,至少他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国家。 张骞将手掌贴在大殿冰凉的砖地上,竟是觉着一阵心热,几落下泪来。 “朕很满意。” 刘彻从惊喜的心情中平复下来,不吝对他这一趟成果的满意。 他走下座不顾张骞与甘夫浑身脏乱,亲自将他们两位扶起:“你们做的已超出朕能想象的程度,辛苦了。” 刘彻这一句辛苦卸下了两人最后的心防。 他们也不顾自己是身在何处了,明明两人都是看着颇彪勇的人,竟是一起嚎啕大哭了起来。 跟在哥哥jiejie身后偷看的刘朦见这一幕,又觉得这个让大家都觉得了不起的十三绝随从原来是可怜到要到自家父皇面前哭泣的人。 她听了张骞说的许多话,总结出来的只有两个人受了匈奴的苦。 再一看,自家父皇只是稍有动容,都没有要为两人主持公道的意思。 哥哥jiejie们也都未有要动身安抚人的意思。 她便起了雄心,昂头松开了握着刘菁的手,撇下其他偷看的人,进了殿去。 刘彻其实早注意到了小辈们都躲着看呢,只是没想到大的几个还沉浸于张骞的话中未有说话,跑出来的竟是自己的小女儿。 小妮子习惯了让人抱让人牵,此刻自己走想走出豪气来,看着只显得过分可爱。 刘彻见她虽走得歪歪斜斜,但也不见得会摔着,便没有要去接她的意思,只看着她预备做什么。 张骞与甘夫也注意到了这个小妮子走来。 观她穿着与刘彻的表情便知道她应是位公主殿下,两人连忙止了泪,怕将她吓着了。 刘朦行近了才发觉这两个狼狈的人不只是外表,连带身上的味道也很难闻。 她立刻皱起眉,几乎想要捏住鼻子躲开他们。 但是见自己父王未有这样的举动,甚至离那两人更近些,又回想起母后称他们是英雄,不该不尊重英雄,她便忍耐住了。 可她也不愿再靠近了。 于是刘朦憋着口气急急道:“你们这些年不在大汉才不知道,匈奴已被我舅舅打败两回了,还有我表哥,也将上战场,不会再叫匈奴欺负你们了!所以不用哭了!” 刘菁的话说得实在幼稚,偏又让张骞与甘夫感受到了些真切的感动。 连带刘彻也正视了这个滑头妮子难得的正义感:“你是来给他们抱不平的?” “是啊,匈奴人太坏了,父皇什么时候再让舅舅去打他们?” 她天真稚语,却正戳中了刘彻的心事——国库不丰,短时间内是不可能支撑下一仗的花费了。 毕竟打仗不只是出战时粮草兵甲的花费。 刘彻叹了一口气,让张骞与甘夫都先去洗漱休息,便将小女儿抱了起来,重坐了回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