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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时他想过她会砍摘枫树,可是他没想到她竟然会焚林。 同前世般。 “丞相向来心细,今日便再辛苦一回,在此监工,以防火势蔓延,走水其他宫殿。” 殷夜摆驾离去,想了想又道,“司工领命,此处净土新培后,种苏合香树便可。” 銮驾走远,谢清平起身,无声环望枫林。 司工局的人自是知晓枫林园由丞相一手培植,但这日司工已是反复确定旨意,便再不敢违背皇命。 不过两个时辰,满院枫树便被砍了个干净,因要在此种植苏合香树,砍到一半时,更是索性连根拔起。长了近十年的树,又有近百棵,若是真的焚烧便不是朝夕之间的事。 六局掌事个个都是人精,最能揣摩圣意。无非是新人换旧颜罢了,女帝如今不爱枫叶爱苏合。 司工便着人将枫叶尽数烧了,剩下根木,象征性送火上滚过便罢,过程里还不忘对一旁的丞相道声“得罪”。 谢清平看着被燃烧焚尽的层层叠叠的枫叶,火势熊熊,尤觉一颗心仿若被什么死命攥着,逼的他喘不过气,他心中想着若是此间下一场雨,是否就可以保留一些枫树苗。 这样想着,眼前竟浮现出前世伽恩塔中那场大火。 整个人不由往后退了两步,半晌才定下心来。 良久,他看着枫叶有些已经成为灰烬,有的尚在空中打转,突然便笑了笑,如此,她当彻底放下了。 她离去前说得那些话,他一字一句都记在了心里。 尤其是那一句,“至此,你还是端方君子,我也还是个好姑娘。”至今还在他耳畔回荡。 而开了那样的口,从此,他便不是了。 他的姑娘,年少眼拙,错爱一个人,伤她至深。 他回望她去时路,宽敞,平坦,或许有一些碎石,然踢开后,便依旧是广袤前程。 百棵枫树叶,从夕阳西下烧到月上中天时,天竟然真的下起了大雨。 宫人给他过来执伞,司工亦上前道,“丞相,左右已经焚了七八成了,如此便算结束吧,稍后微臣谴人打扫干净便罢。你赶紧回府歇息!” “好!”他转身出园,袖中指间捏着一片从空中飘落的尚且完整的枫叶。 莫名地,心口抽了抽。 他想,前世,她被困伽恩塔中受惊早产,是不是也曾同他此刻般,哀求着天可怜见,能下一场雨,浇灭熊熊大火。 然而,至她力竭闭眼,也没有得到一滴水。 第21章 【021】朕输了,也得输的体面。…… 谢裴两家的婚事定在了十一月里,八月十五中秋宫宴上,女帝金口玉言,赐恩两府,为新人主婚。九月底,女帝封鲁国公胞妹裴氏为一品国夫人,以此铭谢丞相多年栽培,可谓天恩浩荡。 传旨的内侍监江怀茂乘马车从丞相府过,谢清平在前堂正好看到,江公公学着主子寒光扫人的模样,狠狠瞪了他一眼。 日影横斜,鲁国公府的西苑内,天家御赐之物竟堆满了小半院子,裴庄若杏眼巡过,并未有多少欢色,只着侍女将其中一个紫檀木锦盒抱入房中,其余皆清点入库房。 屋内,侍女奉命将盒打开,不由瞪圆了眼睛。里面放着的是金翠玉南珠花钿,整整九副,溢彩流光。 因南珠乃御用之物,非御赐不可得。故而从来金翠玉南珠花钿都是由天家恩裳给命妇的,九副花钿,乃一品国夫人的规格。 裴庄若抚摸着朵朵巴掌大小的精致花钿,玉指慢慢摩挲着浑圆的南珠,面上终于露出难掩的笑意。 “果真是君恩隆厚。”裴庄英谴退屋中侍者,捡起一只花钿在手中观赏,“便是你嫂子亦不过三品诰命。” “我原也想最多三品便是头了,不想直接赐了一品。”裴庄若五指尚且抚着那颗颗南珠,顿了顿道,“其实几品皆无妨,有南珠便够了。” 说着,她从袖中掏出个玉瓶,将瓶中清液抹在南珠上。 “这是何物?” “贵主给的毒!”裴庄若细细抹着珠子,遂抬起头,“兄长莫慌,听我细言。这药水名唤三寸香珠,遇南珠成药性,其气息只传半丈,且无色无味,而此刻占了这些药水的南珠也不过寻常珠子。真正激发其毒性,尚需一味引子。” “是什么?” “六个时辰内,饮安神汤一盏。” 裴庄英沉思片刻,反应过来,“这就是你一定要请陛下前来主婚的原因。” “这南珠花钿自是镶以喜服翟衣上,届时华堂之上,新妇与君敬酒,是难得的半丈之地……”裴庄英不由惊叹此毒之绝。 “至于安神汤,后廷中那人是一定会奉上的。若说我们只是夺权,他可是生死血仇。四年前守城之战,殷氏是怎么守下来的,她手上沾了多少血,总是要还的。”裴庄若将全部南珠抹完,方抬起头,“届时我们只等他信号便是。” “我明白了!”裴庄英道,“彼时女帝毒发,加之睿成王本就是病入膏肓之人,难受刺激,宫中必定大乱,如此群龙无首,京畿城防再多重兵也不过一盘散沙。至于谢清平,他与你成婚,便已无选择的余地。” “果然是杀人于无形!”裴庄若不可思议的望着那玉瓶,“当真死局。” “兄长此刻安心了。” 裴庄英叹道,“四年前,守城之战中,裴氏未发一兵一甲,坐观上壁,便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