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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说自己是被时势携卷着到了今日地步,别无选择,可对着云乔那仿佛将他灵魂都看透的目光,却半个字都说不出口。 云乔不再是从前那个,他说什么便信什么的傻子,对着眼前这情境,裴承思终于也无法再为自己找借口了。 彼此心知肚明,他并不是当真“别无选择”,只是衡量利弊之后,选择了“捷径”而已。 就像是大多数帝王那样。 他迷恋玩弄权术,像是吸食阿芙蓉,沾染之后便上瘾,甚至一度用到了云乔身上。 可事情并不会总是如他所愿,终于还是弄巧成拙,遭了反噬。 “你总是遮遮掩掩的,那就由我来说吧……”云乔挪开目光,看向床帐上的流云绣纹。 “你当初说得没错,万事要朝前看,人是不能活在从前的。”她声音轻飘飘的,神智也有些涣然,模糊的视线中浮现出当年渡口初见时晏廷的模样,无声笑了笑。 “我曾想过效仿太后,可她入宫是为了提携家人、光耀门楣,我……只是为了你而已。” “朝前看,我便不再爱你,也没了留下的意义。” “宫中这片天地我已经看烦了,只想回家去,天高地阔的,最好不要错过深秋的桂花香……” “我也看厌了你。” “我爱的,从始至终都是那个青衫落拓的书生……一眼见了就喜欢得不得了。”云乔从头到尾都未曾看裴承思,声音愈发微弱,自顾自道,“只可惜从他入京开始,就已经死了……” “……你亲手杀了他。” 她向来如此,先前的爱也好,如今的不爱也罢,说得明明白白。 满朝上下,怕是寻不到比她更坦诚的人。 裴承思听得愈发喘不过气来,只觉这断断续续的话,如同凌迟,刀刀剐在身上。 权势迷人眼,他坠入其中之后,沉溺于此,还想着将云乔一并拖进来沉沦。 可云乔还是挣脱了。 她决绝的态度如利刃一般,破开他那些自欺欺人的安慰,榨出些尚未泯灭的良心来。 他是喜欢云乔的。 若非如此,当年不会与她成亲,后来也不会想方设法地,给她皇后之位。 只是除了云乔,他想要的还有许多,所以仗着她对自己情深,要她忍让。 兴许是云乔从前对他太好了些,以至于他忘了,再深的情爱也会有耗尽的一天。 贪心不足,总要付出代价。 玩弄权术的人,也难免会自食苦果。 眼见着云乔合上眼,呼吸愈发微弱,裴承思彻底慌了神,紧紧地拢着她的手。 恍惚间,倒像是回到了当初在京兆府牢狱中。 那时的云乔因高热昏迷不醒,他懊恼不已,想着今后要好好庇护着她。谁知兜兜转转,竟又将她害到这般地步。 不同的是,云乔不会再谅解他了。 他曾有过弥补的机会,是自己未曾珍惜。 太医紧赶慢赶,进了内室,见着床榻上昏迷不醒的皇后以及一旁眼底通红的皇帝后,立时又落了一层冷汗。 院判在床榻旁跪下诊脉,随后眼瞳一缩,骇得面无血色。 他甚至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毕竟谁也不知皇后有孕,好好地,又怎么会悄无声息地落了胎呢? “如何?”裴承思问道。 院判拿衣袖抹了把冷汗,小心翼翼地回禀道:“娘娘这回是伤了身体,好在性命无虞……” 听到“性命无虞”后,裴承思总算得以松了口气,心中明明已经有了答案,却还是不死心问了句:“那孩子……” 院判连忙磕了个头:“药性猛烈,又未能及时救治,恕臣无能。” 裴承思神色晦明不定,但知道这不是发作的时候,死死掐着自己的掌心,冷声道:“若是不能将皇后的身体调理好,朕决不轻饶。” 院判忙不迭地应了下来,斟酌着开方子去了。 为数不多的宫人也都生怕被圣上迁怒,丢了性命,收拾过后便立时退了出去。 无需叮嘱,没人敢将这事泄露出去。 床榻上的云乔尚在昏迷之中,睡得并不安稳,眉头微皱,似是笼着无限愁绪。 裴承思抬手,指尖从她微微上挑的眼尾划过。 寝殿中一片寂静,只偶尔有灯花爆开的声音。 宫人将熬好的药送来时,裴承思并没让人伺候,而是接过药碗来,亲自喂她。 碗中漆黑的药汁微微晃动,映着烛火,看起来有些不适。 裴承思记起,黄昏时分自己乘肩舆从清和宫门前经过,曾见着个送药的内侍。 如今想来,吊炉中盛的药已昭然若揭。 若他那时更上心些,若他亲自往清和宫来问过,必然能察觉到云乔的异样,说不准就能将此事给拦下,两人之间不至于闹到这般惨烈…… 只是并没如果,他选择了避而不见,那便眼睁睁地错过,再也无法弥补。 就像是冥冥之中自有因果。 纵然他居于万人之上,手握大权,依旧无可挽回、无能为力。 第44章 裴承思始终未回,栖霞殿的烛火一直亮到深夜。 虞冉等得忐忑不安,请梁嬷嬷悄悄去看过。 但清和宫却像是被下了严令,口风一个比一个紧,就连她老人家都没能问出半点消息来,更没见到裴承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