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页
“我不想将他牵扯进来。”云乔收回思绪,向陈景道,“更何况,我入宫顶的可是陈家的名头,纵是要走,也总该先叫陈家知晓,不是吗?” 这件事,本就不可能撇开陈家。 当初是陈景牵线搭桥,给了她这个身份,将来借他的手收回,算是有始有终。 陈景颔首道:“臣若是冒险帮了您这个忙,能得到什么?” “太傅大人想除去赵家吗?”云乔反问道。 裴承思会留着平侯,又特地捧起虞家,本就是为防陈氏一家独大。等到像当年韦氏那样一手遮天,再想解决就晚了。 云乔都懂的事,陈景自然不会不清楚。 但他正是因为看明白了,所以才不能动手做什么,不然岂非是坐实了陈家想“揽权”的名头? 裴承思想着让他们相互制衡,可实际上,却是虞、赵两家站到了一处,见缝插针地给陈家添堵。 他今日要往紫宸殿去,便是为着一桩因意见分歧,被搁置下来的政务。 陈景微微一笑,并不接这话,只问道:“您能办到?” “我势单力薄,能做的有限,但刚好有你缺的东西。”云乔抚过腕上的佛珠,轻声道,“我想要赵家死,合情合理。” “他近来正愧疚,我翻出旧事来算账,赢面总比你大。” “你不必出面,届时只需在背后轻轻推上一把……就成了。” 这番话显然是早就想好,条分缕析,甚至将裴承思的态度都考虑上了,娓娓道来,听起来极具说服力。 仿佛他压根不必费心,尽可以坐享其成。 陈景早就知道,她一个孤女能独自将生意做起来,不会是个蠢人。但如今听着,依旧有些意外。 沉默片刻后,陈景笑道:“你动手可不是为了陈家,只是要为死去那位报仇罢了。” 还要他帮着推波助澜。 “我的目的是什么重要吗?陈家能从其中获利,不就够了?”云乔被戳穿了也没慌张,面不改色道,“何况,陈家多一位亡故的先皇后,总比多一位废后强……不是吗?” “是。”陈景抬眼看向她,意有所指道,“只是何必要走?您如今这样,担得起皇后的名头,留下来也能过得很好。” 此话于云乔而言实在算不得夸赞,甚至叫她有些发寒。她轻轻掐着指节,开口道:“正因如此,我才更要走。” 这皇城犹如练蛊,寻常人在这里是过不好的,甚至一不小心就会没命。 只有融入其中,才能过得痛快。 云乔自问没什么雄心壮志,也不想当什么“人上人”,只想尽快解决掉麻烦,远远地离开。 “人各有志,”陈景听明白她话中的意思,并没试图说教,只拱了拱手告退,“那臣就等着了。” 在陈景面前时,云乔始终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但等他走远后,挺直的肩背立时垮了下来,出了层冷汗。 她很少与这种人打交道,冒险为之,好在是赌赢了。 回清和宫后,年嬷嬷已经依着她的吩咐,备好了一套制香用的器具,以及诸多材料。 自入京开始,云乔就再没碰过这些,如今再见着,呆呆地看了好一会儿。 上手时,已经生疏许多。 她将这些器具材料摆在了书房,不打算再学什么琴棋书画,闲暇时,以调香、制香来打发时间。 清和宫无人置喙,裴承思来时,随着丫鬟的指引去了书房。 初夏午后的日光暖洋洋的,照得人昏昏欲睡。 云乔换下宽袍华服,穿了件再寻常不过的窄袖青衣,如墨般的长发只用一根木簪挽起,正在案边犯困。 她托腮坐在那里,长而翘的眼睫敛着,头越垂越低,最终整个人伏在案上睡熟了。 日光透过雕花窗,映在她未施粉黛的脸上,时光绵长,美好得让人下意识放轻呼吸。 生怕惊扰到她。 裴承思静静地站在门口,看着眼前这情形,恍惚间倒像是回到了平城的日子。他温书备考,云乔钻研生意,两人各自忙着,但抬眼就能见着彼此…… 因政务生出的疲倦与不耐,奇异地抚平不少。 旧日种种,从眼前浮现过,裴承思悄无声息地在一旁落座,静静地看着熟睡中的云乔。 她不再冷脸皱眉,眉眼舒展开来,透着早前的平和与温柔。 这让裴承思几乎生出错觉来,像是两人已经和好如初,等她睁开眼的时候,会一边揉眼一边同他商量,晚饭吃些什么好? 他不会再逼着云乔将旧日种种剥离,要她当一个旁人眼中合格的皇后,像当年那样就很好。 只是所有的幻想,在云乔睡醒之后,睁眼看清他后烟消云散。 她迷迷怔怔地刚睁开眼时,似是还有些懵,没分清是梦是醒,看向他的神情之中依稀还带着温柔。 但等到清醒过来后,神情立时冷了下来。 那目光于裴承思而言,就像是冰水当头浇下,将他从幻想拖回了现实。 云乔自顾自地摆弄起桌上的器具,裴承思讨了个没趣,起身打量着一旁架子上的竹盒。 其中盛着的是云乔新制的香料。 裴承思取下,打开之后,却不由得怔在了那里。 这味香,裴承思再熟悉不过了,因这是云乔当初费了不少心思,专程为他调制的香料,从未向外兜售过,叫做“沉竹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