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页
他已换了身云纹暗织的玄色流锦常服,玉冠高束,冷冽疏离。 楚流萤闻言怔了一瞬,又听他补充道:“这京中,恐有一场巨变。” 男人可以放软了语气,带着居高临下不容分说的意味:“你且乖乖待在王府,不许乱跑。” “长凛哥哥!” 见他留下几句不明就里的话便转身欲走,楚流萤牵住他的衣角,小声道:“哥哥,我想同你一起,我……” “不许胡闹。” 傅长凛拂开她微微用力的手,漠然吩咐道:“陆十,送郡主回府。” 陆十应声现身,冷着一张脸规规矩矩冲楚流萤抱拳道:“郡主,请。” 楚流萤被陆十隔开,匆匆回眸时余光忽然瞥见桌角那封半敞的请帖。 太常寺卿季原,携女季月荷,邀傅相往南亭别苑赴宴。 她终于意识到,傅长凛要赴的,是一场鸿门宴。 那晚裹挟赃物的刺客大约已被傅长凛刻意放走,屁滚尿流地回禀了季原。 否则依他们原定的计划,怕早已有人拍案而起,检举临王府通敌叛国之罪。 季原此番宴请傅长凛,大约为的便是刺探虚实,摸清傅长凛手里究竟握着多少实证。 只是他为何要携季月荷同往,又将地方定在南亭别苑。 那里分明是…… 楚流萤扫过白鹰心虚躲闪的神情,才恍然明白,这不是鸿门宴,而是相亲宴。 傅丞相一贯生杀予夺雷霆手段。 那晚人赃并获,大可一纸奏章呈报皇帝,交御史台查办。 他只字未留便放走刺客,在季原眼中,或许是结盟的信号。 是以季原以嫡女为筹码,向傅长凛抛出了橄榄枝。 楚流萤想通了其中关窍,连带着满腔的赤诚与热烈都骤然冷却下来。 她动了动唇,失魂落魄地问:“长凛哥哥,可以不去么?南亭别苑,乃是世家贵族男女相看之所啊。” 傅长凛闻言似乎略显迟疑。 楚流萤强压下喉中干涩:“你要赴这样的宴,我不开心。要拿季家通敌的实证,分明有千万种法子……” 傅长凛却当即敏锐地抓住了重点:“季家通敌,你从何而知?” 那双秋月清泓一样的黑眸黯淡下去,楚流萤轻抿着唇,不肯言说。 下颌忽然被一只骨节分明力道极大的手钳住,以不容抗拒的力道迫使她抬起头。 楚流萤看到男人冷冽愠怒的神色,低沉而摄人的音色声声砸在她心头:“糯糯,我不是说过,不许你查么。” 他手劲极大,钳得楚流萤下颌生疼。 那双潋滟清妙的眼睛如秋池般蓄满水光,滚落的泪珠砸在傅长凛的那只清瘦修长的手上。 带着guntang灼人的余温。 傅长凛倏地缩回了手。 他将那只被泪珠打湿的手背在身后,薄情而冷冽地笑道:“郡主不肯说,便少来管我的事。” 殿中的炭火已孤独地燃过太久,未添新炭,广殿内暖融的热度不知何时渐冷了下去。 小郡主像只被遗弃的幼崽一样,忧郁落寞地顿在原地,深深望了眼他暗伤所在的肩胛。 第9章 倦怠 她乖巧,娇矜,为他而活。 楚流萤感到前所未有的倦怠与无力,她忽然觉得自己竟渐有些看不透他了。 分明她与傅长凛青梅竹马,分明少时情深似海。 而今,他垂眸温声唤一句糯糯,都似披着一张深情的假面。 楚流萤记不得究竟是从何时起,傅长凛那身温柔却别扭的性格,竟蜕成了这样尖锐伤人的轻蔑与傲慢。 小郡主一生只爱过这么一个冷硬而寡言的有情郎,一腔赤诚爱意都愿许他。 可似乎他的有情郎,只当她是掌中圈养的金丝雀。 乖巧,娇矜,为他而活。 仿佛她的爱,是理所当然,唾手可得,取之不竭的。 将人惹急了,他便披上那张柔情的面具哄回来,不必报以真心。 多可笑。 楚流萤拢紧了尚带着炭火余温的狐绒斗篷,踏进初冬的凛冽风尘里。 那件水云烟牡丹色软银轻罗裙在斗篷下露出一节清妙的裙摆,在灰蒙的天色间如落日熔金般乍现。 分明是极衬她美貌的丽色,瞧得出她为见这有情郎做了怎样周全的打扮。 陆十远远跟在她身后,目送小郡主挽裙进了香车。 他仍如往常一样隐入暗处护送郡主回府,却听到车中有人音色明丽地唤他:“陆十。” 陆十应声现身,单膝跪地行礼道:“郡主。” 她是傅家既定的主母,便是一样是陆十的主子。 “不必送了,”少女清渺如烟月的音色从车中传来,“你去南亭别苑,好生护着他。” 陆十沉吟一瞬,极为恭敬道:“是。” 那驾华贵富丽的马车自丞相府驶出二三里,直往临王府方向去了。 陆十止步于街角,照小郡主的吩咐跟去了南亭别苑。 小郡主却并未依陆十所想直入王府。 车驾在临王府前生生转了弯,沿另一条偏僻无人的小径绕至玉香楼背后,如入无人之境般大摇大摆驶入了玉香楼。 “小姐,坊间都说玉香楼乃是傅相手中的产业,您频频来此,若是被傅相发觉了怎么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