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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将那枚漆黑的药丸强硬喂进小郡主口中。 这位娇矜清贵的小郡主分明最是怕疼怕苦,然这些年来她遍尝的疼与苦,却竟皆是因他而起。 傅长凛尝过这毒,知道这是怎样钻心蚀骨的疼。 正因明白,才更觉惊惶。 往日里受一点苦都要在他怀里抹半天眼泪的娇气小郡主,不知何时再不肯依赖他分毫。 她从头到脚都在抗拒着他的怀抱。 甚至于连这样的疼,都能一声不吭地咬牙挨过去。 傅长凛看着沾了他满手的暗红血色,直觉得喘不过气来。 再偏两寸,这柄匕首就会贯穿她的心脏。 傅长凛拼命捂住她血流不止的伤口,浑身发抖地想。 他这双手上沾染的人命数以万计,却平生第一次感受到,原来一条性命,单薄至此。 傅长凛贪婪地听着她隐忍的痛哼与错乱的呼吸声,心如擂鼓。 他今日才去南亭别苑应付完了季氏父女,费了一番功夫才从季原口中探知了叛臣名册的去向。 这部名册一分为三,分别落在太常寺卿季原、定远侯应泽和另一个不可说之人手中。 叛臣之害,已深深蚀入这个王朝的每一寸血脉中。 定远侯一脉早已被定罪诛杀,名册之上纵有余孽未清,亦成不了甚么气候。 而季原一派行事谨慎周全,又借职务之便频频出入皇宫,大约为的是探明宫中禁卫的底细。 这样的暗线倒不难猜,难的是那位不可说之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傅长凛一时理不出个头绪来,却隐约意识到,这位不可说,才是这场通天阴谋的背后cao棋之人。 若要连根拔除,必得先找到这个所谓的“季月淞”。 彼时忽然有另一股势力沿着杜云这条线查到丞相府头上。 傅长凛遂顺势松了松手,将现有的情报透露出去,竟意外发觉如乔的背后,赫然是天和城中来历成谜的玉香楼。 陆十将情报如实奉上,得到的批复只一个字:杀。 玉香楼能在这风云变幻的京师中风生水起屹立不倒,全仰仗其背后之人很有些头脑。 但也只是很有些头脑而已。 在这乱世中想要一手搅起风云,只有头脑却无权无势,实在远远不够。 陆十领了丞相府三十杀手,算准了今日玉香楼主沈敛回楼查账,正定在今夜血洗玉香楼。 只是半路杀出这么一位皇室郡主,丞相府未来的主母。 暗处立即有人往丞相府讲这事回禀了傅长凛。 白日里才训斥过的小郡主非但没有长教训,反倒胆敢夜不归宿,孤身直入玉香楼这样的风月场。 傅长凛一时愠怒至极,顾不上深思一向乖软知礼的小郡主为何有此出格之举。 他风尘仆仆地赶来,一脚踹开正门。 抬眼间便撞见小郡主飞扑救下那名探子,淬着烈毒的匕首几乎贯穿少女单薄的肩胛。 小郡主被极强的后力带得一个趔趄。 刹那间她苍白如纸的面色与那双紧蹙的烟眉几乎生刻进他心尖。 傅长凛甚至穿过满堂嘈杂的惊呼听到了匕首破开皮rou斩筋削骨的声响。 他浑身一震,疯了一般冲上去将人抱在怀中,汩汩的鲜血接连不断地从伤口处淌出来。 像是世上最恶毒的梦魇一般,四下烛火通明皆难以照透这无边的阴霾。 傅长凛听着她错乱而断续的呼吸声,如是想道。 他抱着小郡主直奔丞相府,黑压压的杀手如鬼魅般隐入暗处,跟着陆十如风一样撤出了玉香楼。 沈敛摇着扇,愁眉不展地目满堂送宾客作鸟兽散,幽幽叹了口气。 一烛不解道:“今日若没有映霜郡主这么尊大神镇场,只怕今日难逃一死。您走了这么大的运,还叹甚么气呢?” 沈敛倏地阖上扇子对准他脑袋重重一敲:“夯货,请神容易送神难啊。” 他无权无势,费心周全四方均衡,对外又宣称依附于丞相府,才勉强在这天和城中稳住脚跟。 今日这一闹,打破了他苦心孤诣经营多年的平衡不说,更是狠狠戳破了他依附于丞相府的谣言。 小郡主已公然宣称玉香楼如今归顺于临王府,沈敛若想自保,唯有向临王府投诚这一条路。 他今夜连失两张底牌,连与小郡主讨价还价的筹码都没有。 沈敛摇着扇,乜斜一眼仍在不争气地擦着琴的如乔,再度叹了口气。 —— 相府的老医师替楚流萤拔了匕首,勉强止住血。 他捋着所剩无几的一撮胡子,发出了与沈敛一般无二的叹息:“伤得太深,失血又多,好生将养罢。” 白鹰将老头恭敬地送出去,房中只余下至今一语不发的傅相与沉沉睡着的小郡主。 傅长凛坐在榻边描摹过她仍旧微蹙的眉眼。 他恍然发觉,原来她今日穿得这样好看。 水雾桃花的细锦长衫衬得她肤若凝脂,是极尽流丽的美,清贵无双。 小郡主肩头的伤口实在可怖,贸然换上寝衣恐怕只会撕裂已然微微愈合的伤口。 所幸小郡主贴身穿着的细锦长衫足够柔软。 老医师拿剪刀剪去肩角的衣料,替她仔细包扎了伤口。 七日之后便是小郡主及笄之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