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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长凛识相地闭上了嘴。 他心绪一乱,却在转瞬间意识到这赫然便是当年自己待小郡主的态度,冰冷且不耐。 不远处忽然有人扬了扬手,朗声笑道:“糯糯。” 一声惊起林中不少苍鹭,树间立时有簌簌的碎雪如星如雨般纷扬而下。 小郡主眸色霎时亮起,在万千飞雪中朝白偏墨纵马而来的方向粲然一笑。 她今日始终闷闷不乐,任傅长凛用尽了千般手段来哄都不奏效。 今日白偏墨一来,倒似回魂了一般笑得开怀。 傅长凛神色晦暗地停了马,停在原地目送那抹清媚惊绝的背影,带着十二分的愉悦与轻快奔向另一个人。 他忽然意识到,小郡主从前来见他时似乎是一样的热诚与烂漫。 七夕灯会上举起的花灯,南街口偶遇时怀中抱着的糖炒栗子总有他的一份。 彼时倘若他肯俯下身去瞧上一眼,抑或张开双臂,便可将这温软天真的小团子抱个满怀。 她总努力抬起头直视他深漩沉黑的眼眸,在高高举起自己最爱的糖炒栗子送到他唇边。 秋水清泓一样的眼睛恍若倒映着人间万家灯火的清河,口音软而绵糯地问他甜么。 傅长凛早已记不得那口甜不甜了。 他远远落在后面,目光艰涩地瞧着小郡主笑意盈盈地与那少年人寒暄。 白偏墨不知低声说了句甚么,将人逗得直乐。 马鞍袋中那只小家伙不知何时已悠悠转醒,听这动静大约正不安分地踢着里头热意融融的手炉。 白偏墨侧头好奇地多看一眼:“里头装的甚么活物?” 小郡主将手伸进去精准地摸到了那双毛绒绒的耳朵,将这雪白的团子整个提出来。 那雪兔霎时间又见天光,浑身都卸了力气耷拉着,一副乖怂的模样。 白偏墨策马凑近了些,戳一戳它毛球一样的尾巴,淡笑道:“雪兔敏锐机警,是傅相捉来的罢。” 他隔着几丈远向落在后面的傅长凛略一作揖,朗声道:“见过傅相。” 傅长凛面色淡淡分辨不出喜怒,只一语不发地纵马跟上来。 待走近些,才收敛着浑身冷峻深沉的气魄开口道:“今日本相只是郡主的副将,白公子不必拘礼。” 白偏墨乍然听得“副将”二字不由得一愣,再瞧一瞧小郡主不咸不淡地神色,一时心中略有了底。 他朝傅长凛微微颔首。 另一面小郡主已然无师自通地一手抱稳了兔子,正爱不释手地呼噜着它温热柔软的肚子。 这雪兔大约是被傅长凛的石子震慑过一回,温顺得不可思议。 它顺着小郡主的力道乖巧地窝在她怀中,一双黑色的眼睛好奇地望向前方。 单是赶路便花了足足一晌,白偏墨抬眸望一眼天色,提议道:“赶路辛苦,找个地方歇歇脚罢。” “前面不出一里便有避风的岩岗。”傅长凛忽然出声。 他不动声色地瞥过一眼小郡主暗含疲倦的眉眼,反客为主道:“白公子如不嫌弃,可与我等一道。” 白偏墨便略一挥手遣退了身后三五名副将,意味不明道:“好啊。” 一里外便是极为险峻陡峭的山群,崖壁如刀削斧凿般切面笔直。 几座山崖汇接于一处,形成了一处极为巧妙的避风港。 傅长凛栓好了马匹,又自马背上取下扎营所用的帷帐略微遮挡了寒风。 小郡主将雪兔放回马鞍袋中,跟着白偏墨扫开碎石,将行军用的帷幄扎好。 猎鹿虽不难,却需得往林深处里走。 倘若夜里回行宫休息,一来一回便要花上一整天,莫说猎鹿,只怕连仙鹿影子都难寻。 照冬猎的惯例,大约会在第四天回到行宫中补给一次,其余时间便要在这深林中安营扎寨。 临王年事渐高,楚流光又有差事在身,这小郡主今年若要进场,大约是孤身一人。 她自幼跟在傅长凛身边,从未在这围猎场中单独行动过,更没有防范野兽的经验。 单有楚锡一人,未必能够顾全这位小祖宗。 傅长凛一面出于担忧,另一面则出于自己的私心,遂向皇帝请了一道口谕,与小郡主绑在一队进了围猎场。 白偏墨有些目瞪口呆地瞧着这位傅大丞相一样接一样地自马背上掏出各色的起居用物。 绒毯,软枕,竟还有一口铜锅。 小郡主的军帐扎在最里侧,傅长凛与白偏墨便一人一侧,略遮住些许逸散进来的寒风。 她的用物尽皆是翠袖备下的,却亦只有一床软垫与厚衾。 楚流萤目光复杂地瞧着一贯深居简出的傅大丞相躬身替她铺好了绒毯,蓬软的冬枕连带那柄黑金匕首被一并放了进去。 帐前生起了篝火,那口实在过分的铜锅便支在火堆之上。 这哪里是狩猎,简直是相约踏春。 小郡主体质孱弱,往年冬猎却一样跟着他风餐露宿,睡的是与傅长凛一样的军帐。 她极冷淡地按住了傅长凛安置软枕的手,居高临下道:“傅相还是少做这些多余的事。” 少女掌心的肌肤冰凉如玉。 傅长凛对上那双不带半分温度的黑眸:“入了夜山间寒气太重……” “过去哪一年不是这样,”楚流萤一派风轻云淡,“我不也全须全尾地活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