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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珏跟在那侍从身后走着,风吹散了多余的热度,他逐渐恢复往日的清醒理智。 他本不该如此失态,为何在她面前,他便失去了往日的分寸与冷静,变得那般被动混乱起来? 侍从这时出声道:“陛下吩咐往后你便随侍在侧,不得有非分之想,明日卯时陛下便要起身,你须得早一刻来营前等候。” 秦珏默然点头,应了一声是。 那侍从又道:“陛下罚你,令我监督,你去换一身衣裳,时候也不早了。” 秦珏自然不会反抗,跟着侍从来到一个小很多的营帐,这营帐不仅小,还塞了好几张床,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汗臭味。 侍从给秦珏拿了一身粗布衣裳,秦珏也不是没吃过苦的,面不改色换了,跟着侍从来到校场。 校场上还有些士兵在乘凉,或是练习武艺,天际一轮明月,洒下朦胧的清辉。 望着眼前一眼忘不到边的巨大场地,秦珏一句话也没说,抬脚便沿着铁丝围着的边缘跑起来。 第184章 第四章 阿洛站在校场边缘,一棵矮树下的阴影里,远远望着那校场中奔跑的人影。 男子身量高挑修长,穿着侍从的蓝色衣衫,沿着场边缓慢地跑着。一共十圈,他已经跑了五圈了,迈动的脚步越来越沉重缓慢。 反正在阿洛眼里,就连刚进军营的新兵蛋子都不如,是个十足的弱鸡。 校场内其他人显然也注意到他,那些大兵们日常只有训练,缺乏乐子,也不懂什么规矩,当即大声地嘲笑起来。 “那跑的是谁?我走得都比他快吧!” “看他身上的衣裳,就知道不是我们当兵的了,这种人也就只能伺候伺候人。” “小子,若是在战场上,你还这样跑,第一个死的就是你!” 众士兵们哈哈大笑,拿那人当笑柄,半点不留情面地讥讽笑话。男人却一声不吭,仿佛没听见一般,坚持跑完了全程。 跑到带他来的侍从身边时,秦珏险些直接跪倒在地。 他浑身再也没有了力气,手脚一阵阵发麻颤抖,脸上身上全是淋漓的汗水,要不是靠那一口气撑着,恐怕就能直接晕厥当场。 即便自小不受宠,活在水深火热里,秦珏受到的威胁也大都隐藏在暗处,犹如平静水面下的汹涌暗流。 明面上,他还是一国皇太子,虽算不上养尊处优,也是衣食无忧、身边有专人服侍,生活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 总体上而言,这种强度的训练,他是第一次经历。 秦珏心中很清楚,从他离开泽西看国那天起,他便再也不是皇太子,而只是女帝身边的一位奴仆,说得难听一点,就是她脚下的一条狗。 所以,他坦然地接受了这一切,抛去曾经的身份,把自己当做一个卑下的奴仆。就像女帝说的那样,不管他从前是什么人,此时此刻,他就是一名奴仆。 若学不会当奴仆,他又如何在这里生存下去呢? 奔跑的时候,身体疲惫至极,秦珏的脑海却越来越清晰。 秦珏意识到,他并不恨孤独洛。 从始至终,造成他沦落至此的,都是泽西国。 他心底甚至隐约对独孤洛感到感激,当听说独孤洛打到边境来,听说独孤洛大败高迁将军时,泽西皇室那些人惊惧害怕的嘴脸,他至今想起来都觉得好笑。 秦珏从不以皇太子身份为荣,如果可以,他宁愿出生在平民百姓之家,也不愿活在那黑暗腐朽的皇宫之中。 被送到大兴军营成为战奴,他心中只有仇恨与愤怒,那不是对大兴而是对泽西国。 当他得知自己即将被送上女帝床榻时,也曾感到屈辱和愤恨,可当被告知他不过是自作多情,秦珏心中反倒涌现出一股奇异的失落感。 失落什么呢?秦珏尚且还想不明白。 他自小活在黑暗里,从来感受到的只有猜忌与恶意,身边伺候的下人不知是何人派来的,弟妹众多却都把他当眼中钉rou中刺,后宫妃子假惺惺好意送来饭食,或许其中就藏着让他悄无声息死去的药物。 没有人教导他为人处世的道理,他只能自己摸爬滚打,一点一点摸索着学习生存。 秦珏不懂面对女帝时胸口guntang的情绪代表着什么,也不知道此刻的隐隐失落又意味着什么。 他只知道,哪怕此刻形容如此狼狈,他却感到身心轻松无比,仿佛过往沉积在心里的东西全都随着奔跑,一点点流出体外,整个人都变得畅快舒适。 侍从道:“既然跑完了,那我便去与陛下复命,你自去休息吧。” 秦珏微微颔首,一双黑眸在月色中漆黑明亮。 几缕发丝被汗水浸湿,黏在他白皙的侧脸上,幽冷的月光洒在他身上,朦胧的光线中,男人眉眼清润,面庞俊美出尘。 那侍从看得微微一怔,心下不禁感叹,有这般脱俗的皮相,难怪能被女帝选中。 从校场大门走出来时,秦珏微微转眼看向不远处一棵矮树,那树立在围墙外,一人多高,枝桠繁茂,夜色中只能瞧见一个模糊的黑漆漆的轮廓。 一阵夜风拂过,树影轻摇,月色迷离。 见他脚步迟缓,侍从回头道:“怎么了?快些回去吧,明日还得早起呢。” 之前误以为秦珏要成女帝内侍时,这些侍从对他恭恭敬敬,半句话也不多说,如今知晓秦珏也只是侍从,他竟突然从一个外人成了自己人,得到了其他侍从的善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