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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沙弥似有些意外,怔了怔,才点点头:“施主请便,只是贫僧受人之托,还请不要有所损坏才好。” 谢晚芳摇摇手,口中说着让他放一万个心,随后便回头朝那幅画又上前了两步,站在咫尺之距用目光在画上溜达了两圈,却也不像旁人那样去仔细甄辨构图或笔法,而是当视线最终停在那处落款时,她突然将脸凑了上去,隔着毫厘之距似乎在闻什么。 众人或愕然或好奇,面面相觑,看不明白她这是什么路数。 少顷,她退后半步,回眸瞧着小沙弥,仿佛欲言又止地含笑道:“看来是我眼力不到家。不过这作画之人想来是有些自己的顾虑才会用这种方法,不如我出五两银子,小师父将这幅画卖给我,也免得再耽搁大家用饭的时间。” 她这话一出,其他人顿时了然了个七七八八。谁不知道云玄明作为当世最年轻的书法大家,他的字市价可值百金,就算画作是将将现世出道不好评估,但光凭他的名字,也绝无可能只卖五两银子,很显然眼前这位看上去应是九清居士拥趸的某人是在给这和尚留面子。 这幅画多半是赝品了,只是的确算五两买了不亏的赝品。但在场的要么是一贯求实求真的文人,要么就是想真正搜罗好东西待价而沽的精明商人,谁又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上赶着买个赝品回去供着?传出去不仅丢人,而且容易引人揣测。 谢晚芳的视线不动声色地在台下众人间逡巡着,心下暗喜,面上却端着半点不显——这可真多亏了这两年在安国公府的历练。 她又对那沙弥说道:“小师傅以为如何?” 小沙弥面露为难之色:“可是,居士分明说了不以金银论价,只要有人能题出合他心意的字。” 人群中有人嗤笑一声,那意思显然是嘲他死鸭子嘴硬,凭一幅来路不明的画得了五两银子还不够,竟还想坐地起价。 谢晚芳佯作皱眉状,默然须臾,才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既如此,那我便献丑了吧。”说着,走到一旁提笔便在画上写了一行字。 她这一番动作快地让小沙弥甚至都来不及阻止,只是待看清了她写的什么之后,那小沙弥却不由得一愣,旋即便口称陀佛,笑道:“施主果真是与此画有缘。”言罢,低头从袖子里摸出一卷细轴素纸,面向于众人缓缓展开,露出了上面写的字: ——“风声竹响,愈喧愈静。” 谢晚芳乍见之下也蓦然愣住,回头看了看自己刚才随手写的——风声竹响,愈喧愈静。 竟是一模一样的两句话! 这是前朝一位大家的名句,她虽然文墨涵养不够丰富,但小时候偶然读到这句便很是喜欢,自此记在了心里,方才见到这幅画的第一眼,她不知怎地脑海里就想了起来,只觉此画实在是画出了字里行间的风致,故而当对方坚持要她题字时,她才想也不想地写了出来。 却没料到竟然歪打正着。 而此时台下众人也早已是震惊非常,神色相当精彩,到了此时此刻,有眼力的已是纷纷将那沙弥手上的字认了出来:这分明是云玄明的真迹啊!既然字是真的,那画还用说么? 不少人肠子都悔青了,恨不得时间倒转,先那小子一步题字上去把画占了再说。可话又说回来,若早知是真迹,谁又舍得轻易题字上去?肯定多是都先在纸上写上数遍。 这么一想,他们便更觉得这突然冒出来的家伙实在狡猾,而且是真的胆大手黑。 众人正忿忿时,却见她已先一步反应过来,手速甚快地将画取下卷在了手里,又笑眯眯地朝小沙弥一伸手,说道:“既是有缘,小师傅不如将这个也给我吧。” 人群中当即有人表示不满:“你也太贪心了!” “我既有真心,何不能相求?”谢晚芳不以为忤,理直气壮地扬着下巴说完,便伸手将那细轴卷拿了过来,然后又摸出几粒碎银子放在了对方掌中,“这钱你也收着,全当是我用居士的名义给贵寺添的香油钱了。” 小沙弥便也不再推辞,笑着收了。 谢晚芳一战便告捷,心中得意不已,临下台时还冲着所有人扬了扬手里的画卷,有人想请她借来看两眼,她忙推辞说自己的字丑不好见人,迅速溜回了楼上。 开玩笑,她好不容易到手的宝贝,自己还没欣赏够呢,哪舍得给旁人摸来摸去地传阅? 刚踏过最后一级楼梯,她一抬头,不经意发现了两道倚栏而立的身影。 站在后面那个毫无疑问是个跟班,她的目光几乎是在瞬间便落到了那个款立在前,穿了一身烟杏灰色的宽袖长衫,气韵卓然的年轻男子身上。 她不由愣了一下,暗讶想不到这富丽繁华的京都竟有这般姿容出尘如清风霁月的人物,于是忍不住便下意识多看了两眼,只是这细看过去,她才发现这人的面色似乎有些异样的苍白,原本配上他这略显清冷的长相应更有种如寒霜罩雪般的拒人于千里之感,但偏偏衬着他温缓从容的神色,竟又恰似冷玉生暖。 京都多贵胄,谢晚芳拿不准对方的身份,也不好打量地太过放肆,很快便若无其事地收转了目光,心想着他应是在此处看热闹还没来得及返回雅间。便不太当回事,径自就要抱着画错身而过。 但就在将要与他擦身而过的瞬间,她耳边忽然传来一个温然的声音,若有似无地携着丝和缓的笑意:“敢问小郎君是如何一眼认出这幅画是真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