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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末跌跌撞撞地走到了一个桥洞下面。这是一座废桥,底下本来应该有的河早就干了,长了半人高的草,光景是又破又残。太阳逐渐向地平线靠拢,黄昏给这个破桥洞镀上了一层金边,让人觉得破败又安全。季末倚着桥体的石头,双手抱膝,把头埋起来。他的头发已经挺长了,刘海挡住了眼睛,但他不想去剪。他趴在腿上,软软的发丝就铺散开来,一阵风吹过,发丝就微微飘动,柔和静谧。 过了一会儿,季末把手垂在地上,逐渐有银色的光芒朝指尖凝聚,少年整个人仿佛氤氲在一团雾气中。在少年指尖和沙质土相接的位置,慢慢、慢慢地出现了一个实体。那是一只毛茸茸的小动物,体型很小,一张小脸上仿佛有表情。 那是一只斑颈鼠兔,是季末的精神体。 小鼠兔一落地,就蹭了蹭主人的掌心。温暖的触感从掌心传来,季末怔愣地抬起头,看见了他许久未见的小伙伴。 季末颤抖着将他的斑颈鼠兔拎起来,贴着自己的脸颊。 “原来你还在……”季末的声音带上嘶哑。“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白海青步履匆匆地赶去了刑侦部。他连门都没敲,“哗啦”拉开门,然后一阵风似的走向了里间的部长办公室。 “陈剑,调出来今年六月的左城区的案件记录,家庭案件,父母双亡,剩一个高考的孩子。” 陈剑坐在办公桌后面,正拿着一把枸杞要往保温杯里装,一听这话,枸杞扑簌簌滚了一桌子。 一声鹰啸,陈剑的精神体——苍鹰,落在了他肩头,双眼锐利地看着白海青。“海青,你从哪听说的这个案子?” 白海青不耐烦地推了推眼镜,“我见了那个孩子。你快把档案给我看。” 陈剑恍然大悟,“你见过季末了?难得这孩子还愿意给你说话,这个案子不管谁问他都不说,跟嘴上封了蜡一样,我们当时费了老鼻子劲……”边说着,他边从电脑里调档案,然后把屏幕转过来。 陈剑嘀嘀咕咕说的一大串白海青一耳朵进一耳朵出,他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然后眼睛都湿了。 案情记录很简单:哨兵父亲精神失常,要杀死自己的妻子。向导妻子没能安抚丈夫,在缠斗时,两人双双从楼梯跌落,当场死亡。他们的儿子季末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 因为案件发生的时候,他正在参加高考。 可是白海青从季末眼里看到的,却是季末十岁左右的时候。 小季末拉着他mama的手,在一个小房间里,瑟瑟发抖。 “mama,mama,我们走好不好……” 女人蹲下来直视小季末。“怎么了呀,末末?” 十岁的小季末语言表达能力还没有那么强,他搞不清楚自己看到的究竟是什么,也搞不懂这些画面的前因后果。他只是上午偶然碰了一下爸爸,然后就看到了爸爸掐着mama的脖子,两个人从楼梯上摔下来,脖颈折断,血液飞溅的可怕场面。小季末对mama说:“mama,爸爸要杀你……” 没等女人做出任何安抚性的动作,门就被一脚踹开。一个高大英俊,浑身散发着野性气息的哨兵站在门口,不屑地笑:“季末,你说我要杀你妈?” 他大步流星走进来,像是拎小鸡一样把季末拎起来,然后毫不留情地扔出门。 小季末重重地摔在地上,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 “是男人就不准哭!我告诉你季末,做我季向东的儿子,就不能哭!你从小说什么世界毁灭也就罢了,现在居然还说我要杀你妈!我告诉你季末,我杀了你都不会杀你妈!说胡话也要有个限度,再这么疯下去小心我把你扔进五院,好好治治你的精神病!” 季向东抬脚又要去揍季末,被妻子一把拉住。 镜头一转,则是十八岁的季末的回忆。 从高考考场回来,季末开了门。眼前是父母扭曲的尸体,鼻端是弥漫的血。 书包砸在地上,季末膝盖一软,在门外扑通跪下。 这就是刚刚那一眼,白海青从季末那里看到的全部。 陈剑铁汉柔情地给白海青递卫生纸。白海青劈手夺过,骂骂咧咧地擦着眼泪。 陈剑:“海青你……” 白海青:“别问。涉密。” 陈剑:“我知道你的工作性质特殊……唉,季向东是边区的王牌哨兵,常年驻边,立了很多功,没想到最后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最后组织上判定季向东是精神失常,给了季末一大笔抚恤金,这孩子后半辈子起码吃喝是不愁的。” 白海青没再问下去,他来刑侦部看案卷,是为了核实季末的预知能力。现在已经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他说什么也要找到那个孩子,然后安排进自己的部门。这孩子从小吃了太多苦,以后有他这个老大哥在,就不会那么苦了。 白海青回到接待处贵宾室。他释放出自己的精神体,是一只柯基。 “肥臀,闻闻这个沙发坐垫。” 肥臀扭着肥臀靠近了沙发坐垫,嗅了嗅。 白海青拍拍手。 “走吧,我们去找小末末。” 一路跟着白海青的陈剑在贵宾室外扶额。“你居然拿柯基当警犬用……要不要我的鹰?” 白海青摆手:“不要,那孩子很讨厌哨兵。” 陈剑:“……那晚上一起吃饭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