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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试探着开口:“……蔚先生?” “有这件事的原因吗?”他侧过头去,等眼眶不那么红了,才转过来继续说,“所以你才要离开我。” 蔚先生的手仍在轻颤,分不明是气愤还是后怕。 我站起来,抱住了他的腰身:“都过去了。” 他回抱住我,十分用力地将我密不透风的揽进了怀里,头埋进我的颈侧。 蔚先生从前便总喜欢将头埋进我的颈侧,那时我以为这是他的习惯。现在看来,或许是不安导致,因此格外想确定另一个人的存在。 在过去的两年中,我们都小心翼翼,敏感而缺少安全感,所以时至今日,竟没有一步走对。 至于原因…… 我想是因为爱。 恍惚间,我想了起儿时的事。 小学那会儿我们是住在村里的,后来继父在镇上开个小店,楼下是店面,阁楼是堆放杂物和住人的地方。 理所应当,没有我的房间。 于是,我就只能等晚上小饭馆关门后,摆几张凳子拼一拼,从后厨拖出来被子,睡在饭堂桌子之间的过道里。住在村里,好歹能蹭到热炕,搬到镇上之后,冬天夜里总是冷得将脚缩进毯子里。 为了不让自己显得多余,让母亲能在继父面前抬起头,我做过许多事—— 白天的时候,在上学之前早早起床,学习大人的动作,踩着板凳收拾店面,等待开店营业。晚上放了学继续在店中帮忙,直到快没有人的时候,再连忙预复习和写作业。 否则单独用灯,又会被说一天天只知道浪费电。 村里和镇上的人,总是一得闲就喜欢围在一起聊东家长、西家短的事,当着孩子的面也从不避讳。我在镇上那条街里,大小也算是个“名人”。 无论是继父那边的亲戚,还是街坊邻里,都喜欢在我忙碌的时候,坐在我旁边唠嗑。 “哎,你们瞧那个何枝啊,真懂事!听说成绩也挺好,我家孩子要是有他一半听话就好了。” “啧啧,他就算再懂事、成绩再好又有啥用?等过两年,他妈和他继父把孩子一生,他还不是个没人要的?” “是啊是啊,真是可惜了。” “……” 几年间,来来回回总是这些话,几乎没有变过。 说可惜的时候,他们总是摇头晃脑,似乎真的为我的事惋惜不已,一转眼就又笑咧了嘴,过几天无聊了,就再把这件事拿出来说一遍。说的最多的时候,就是我成绩出来、获得奖状的时候。 所以习惯了。 习惯了心无旁骛,无视来自外界的恶意。毕竟我努力是为了自己,不是为了让谁觉得优秀。 旁人总说,恶劣的“原生家庭”和“生长环境”会对人的性格产生不可逆转的影响,这说法我从前并不认同。我始终觉得,生长环境不过是一种可有可无的外在因素,它只能限制我现在的自由,永远不能左右我的未来。 在同学面前,我从不掩饰自己的贫穷,也不会感到自卑。成年之后,我自认为拥有了完善健全的人格,以及还算可靠的品质,大抵能称得上是个优秀的人。 由此看来,我的观点是对的。 直到如今,终于心服口服——那么多人证明出来的结论,总有它的道理。 我确实是个胆怯、闭塞、悲观的人。 没有明朗的心境,无法轻易交付情感,在性格上有着不能避讳的缺陷。 独自一个人的时候,这些缺陷看起来没什么要紧。可实际上,人一旦习惯了不被其他人看见,最后也会难以看见他人。都说一个平生艰难的人,一点爱意和温暖就让他感动,我却恰好相反,因为习惯了自己克服艰难的处境,所以心中的墙壁垒得极高。 我和蔚先生之间,最初便起于误会。 随后,我先入为主地下了判断,潜意识里为了“自保”而自欺欺人,告诉自己人有三大错觉,摆在第一位便是“他喜欢我”。一切的假设,一切的预想,都放在了“他不爱我”这个前提上,然后再不断地自我麻痹,混淆判断。 简单来说,我失去了接纳另一个人的能力。 思及此,我忍不住轻叹:“为什么喜欢我呢?” “为什么要理由。”他的头仍埋在我肩侧,说话的语气莫名固执,“我一见你就喜欢你,不可以吗?” 我一只手臂拥着他宽阔的脊背,另一只手抬起,在犹豫几秒后,最终落到了他的头顶,极轻、极轻地抚摸他的发顶。 “抱歉。” 我轻声说。 “喜欢上我这样的人,一定很辛苦吧。” 第34章 问题 许多地方都有大年初一早起拜年的习惯。 从前过年的时候,我们一定会回到乡下的村子里,继父和母亲会在凌晨起床,带着弟妹挨家挨户去给长辈拜年,我就在家里帮他们准备早饭。后来一个人来到北城读书、工作,我仍旧习惯了早早醒来,收拾家务后看会儿书,因为难得的空闲并不会让我觉得轻松,只有点茫然,必须要做些什么才能有实感。 但那都是往年了。 今年,我第一次并非独自一人迎接新年的清晨。 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是早上九点钟。 蔚先生还在睡。 昨晚开诚布公的聊过之后,我们都有些疲倦,但同时也前所未有的安心,拨云见日一般畅快。多种心绪糅合之下,才会睡得格外昏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