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吻 第53节
魏舒云咬唇,一脸悔意:“不是的,月月,你听mama说……” “关东这些年一直说要弥补我,弥补我什么?”关山月却只这么看着她,眉眼不动半分,“是事态超出了他的掌控,要弥补我差点出事……还是他心心念念的您肚子那块rou掉了,他也出事不孕,您二位唯一的女儿,差点也断送在他的手上了呢?” 魏舒云怔怔。 “您跟他到底在愧疚些什么呢?”关山月一字一顿,面上笑得渗人,“所有人都想知道——可您跟关董,还敢提么?” 敢提起当年的绑架案主脑,真的跟关董没有关系么? 还是关宏毅没脸提也不敢提——他纵横商界那么多年,居然被个下九流的人摆了一道且至今都找不到人呢? 还是说,他根本不敢去找? “关董到底是怎么敢在我面前说这么多年都是为我好、庭旭都是弥补给我的东西呢?” 关山月每说一个字,弯起的嘴角就平下一分,直至最后满面都被讽嘲覆盖: “没有我,哪来今天的庭旭?” 没有我这被亲手推出去的棋子,那么大的明氏怎么会倒台? 没有我,庭旭怎么会那么顺利地吞下了明氏留下的大半肥rou,一跃成为商界第一? “您跟关董心里比任何一个人都要清楚。” 关山月眸中的灰暗似于黑云压过,看不见一丝光亮,外表的光鲜靓丽下似乎藏着一具疲惫不堪的残躯,透露着无尽的死气: “庭旭不是你们拿来弥补我的东西——它的上面,本来就应该是我的名字。” 上面刻着的,本来就应该是我关山月的名字。 那是我的东西。 除了我,谁都不配。 深藏心脏底下的晦暗随着这场与当年无异的大雨,肆意妄为地释放在这车厢之中。 魏舒云定定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她这个女儿自懂事起就跟她不亲近,可绑架案过后,关山月跟关宏毅闹得再僵,却还是肯叫她一声母亲。 “你……”魏舒云颤声,“这么多年,你一直都在生mama的气。” 关山月心底最后一丝怜悯也随着魏舒云不断的泪珠掉落,她开口,只一声:“妈。” 魏舒云抽泣。 “有的时候我会想,如果当年,死的那个不是令迢,而是我。” 关山月一字一顿: “你会像那位江夫人一样,忆女成狂么?” 周佞几乎是瞬间偏头,直直地望向关山月。 而魏舒云只顿了一秒,低声:“你这样说,是在要mama的命!” “可是那样的想法,只在我成年之前有且仅有过一次。”关山月全然不顾车内另外两人的脸色,只淡淡,“因为你不会。” 连那位下九流一个卖身的女人都知道护着自己的女儿,令迢几乎是她的命—— 可魏舒云不一样。 当年的关山月,不是她的唯一。 这些年的愧疚,其中也仅仅只有那么几分是因为真的在懊悔,剩下的,全都是因为关宏毅和她,不可能再有别的孩子了。 而关宏毅—— “关董当年也没有想到,那个绑匪主犯只是想利用他吧?” 关山月笑了,可笑得眼前却涌上了一片白雾,她掐着自己的掌心,笑得前面看着她的周佞几乎心碎: “他没有想到您会流产,没有想到自己会被算计不孕,没有想到自己布下那么大一张网、还不惜搭上自己女儿的计谋——” “到最后全都脱离了他的掌控。” 魏舒云泪流满脸,她心都在颤,关山月眼里那空洞的死寂几乎让她窒息,魏舒云头一回感受到了心乱的意味,她开口,好像想说些什么,却没有开口的机会。 关山月只是这么静静地看着她,说: “还是应该说,你们没有任何一个人会想到,兜兜转转,差点绝后的,竟然是你们自己呢?” 魏舒云颤颤,而周佞的内心却波涛汹涌,他那双眼底下,满是死死压抑着的痛意。 他在心疼。 关山月几乎是在魏舒云面前挖空了这些年深藏心底的所有,她语气平淡,无波无澜,可目睹了全过程的周佞却满是痛意—— 他没有错过关山月一丝一毫泄露的不稳,没有错过她死死握紧的双手,没有错过她几乎嵌进rou里的指甲。 他比关山月更痛。 那些漫长的岁月里,关山月是怎么独自支撑着走过来的? 他的阿月—— 到底有多痛啊。 周佞唇瓣轻颤。 神造世人,却只凭腐朽塑就关山月,而她偏生顽骨,翻转庸俗浑噩,直至暮色掩盖,才泄出底下三分荒凉。 她死命压抑着的、在心底叫嚣着的片片好像都在说—— 你看,神明从不爱我。 关山月在一片死寂中偏头望窗,她落下最后一句,极轻,可弯弯绕绕却满沾自嘲: “如果当年死的那个是我——当年该死的那个,分明是我。” 你听,那是脑内名为理智的弦被崩断的声音。 关山月不喜欢黑夜。 浑浊与阻滞照彻的另一个她,总是在每一个荒诞的梦境里急促地渴求氧气,想去平息战栗。 浑浊得像一盏冷雾灯,在桌上莹莹地亮,火一烧—— 便要引飞蛾,去前赴后继地寻死。 第四十四章 “周佞。”关山月附耳,“…… 后来,魏舒云是被匆匆赶来的元皓送回去的。 关山月自始至终都没有下车,她只是在一片寂静中靠着车背阖眼,直到到魏舒云抽泣着走后,都没有睁开过双眼。 磅礴大雨渐渐收小,残留的雨水顺着车顶流下敲打着车窗的脊背,最后滴落在龟裂的土地上,将裂痕填满。 滴答,滴答。 敲着单调的跫音。 周佞就这么在车里静静地陪着她。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周佞轻微伸手、想拿薄毯去给人披上的时候,身后终于传来了一声淡淡: “周佞。” 关山月轻声。 周佞抿唇,他僵直着背,婆娑的树影在刺笼般晦暗的穹苍下窥入车窗,映在他的半面: “怎么了?” 关山月睁眼,眸底无波无澜,一片清明,她兀地扯出个淡笑,抬眼看人,开口: “刚给你免费现场直播了那么大一场好戏,你是不是——该给我点利息了?” 周佞微微抬头,透过后视镜对上身后关山月的双眼,乌云被拨开,露出底下被大雨冲淡成微弱的墨色星月印记: “你想要什么?” 关山月定定看人一眼,几分不易察觉的疲倦被不轻不重地渲染在眉梢,像是染上了潮: “你家藏酒不少——” 她一顿,在周佞那眼底骤然炸开的浓墨中笑了,停了半晌,才慢条斯理地去续: “我为刚刚收点利息,你请我去喝一杯呗。” 耳边像是刮起了忽来掠疾的风,周佞耳膜嗡嗡作响,一瞬的喜色还没完全涌上,他的心却又在瞬间完全沉了下去。 不对劲。 关山月不对劲。 身后的关山月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不语。 四目相对半晌,周佞平静地收回视线,他什么也没说,只应了一声好,而后一脚油门。 疾驰的汽车似乎是要划破寂静的夜。 轻微的一声响在寂静的别墅中响起,大厅只点了盏昏黄的风,斜斜地照射在吧台那两人的脸庞上。 那是红酒瓶塞被拔出的声音。 周佞缓缓地将珍藏的红酒倒入醒酒器中,深红色的液体徐徐,清晰地在他眼底倒映着。 而坐在吧台另一边的关山月看人许久,兀地开口打破沉默,她懒懒地睨了眼红酒瓶上的字,是轻笑: “……罗曼尼康帝?” 一顿,关山月抬眼,直直地望向周佞: “你还真是破费了啊?” 周佞掀起眼皮,半边脸隐于背光的晦暗: “关大小姐要收利息,怎么能拿便宜货敷衍你?” 关山月觑人一眼,兀地转了画风: “……周朝查到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