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旨冲喜 第20节
中原人,未免也太麻烦了。 他将被子一掀,干脆将最后一盏灯也直接吹灭了,而后还要同温慎之抱怨,道:“泥不要害羞哇。” 温慎之:“……” 不知为何,温慎之竟觉得延景明好像抢了他要说的话。 延景明又不住拍床,道:“来嘛来嘛!” 温慎之:“……” 他极力想要避免当下的窘境,到头来也只能蹙眉,道:“那日我去太医院,听太医说了一件事。” 延景明不明所以,认真询问:“什吗事?” 温慎之诚恳发言:“纵欲,容易发胖。” 延景明:“……” 温慎之生怕延景明听不懂纵欲二字的含义,还倾情解释,将纵欲拆解为无数具体事项,一一为延景明说明,而深夜观看秘戏图,自然也被他划入了纵欲一事的行列。 他果真看见延景明皱起了眉。 “我倒是无妨。”温慎之说道,“我可以再胖一些,可你……” 延景明飞快点灯。 “先酱吧!”延景明认真说道,“窝们下次再看!” 温慎之松了口气。 他是想同延景明亲热,可这不该是在这种境况之下的。 延景明懵懂未知,根本不知此间含义,哪怕不是他强迫,也是他下三滥占了便宜。 他更希望这一天水到渠成,待延景明明白一切后,他二人才有如此发展,而那绝不该是在今日。 温慎之将其余灯点起,又将桌上书册收拾干净,延景明坐在床边看动作,渐渐觉得有些困了。 今夜的胡闹至此结束,温慎之明日又还需早起早朝,二人同往日一般躺下歇息,可待温慎之昏沉闭眼之时,却忽而觉察延景明往他身边蹭了一蹭,靠得离他近了一些。 温慎之侧首,延景明正睁大了双眼看他,好像没有半点困意,可见他看来,却又掩饰着回过头闭上眼,似乎并不怎么想让他发现。 温慎之不由开口询问:“你怎么了?” 过了片刻,他才听延景明低语,道:“……窝有一点点想家。” 他觉得中原很好,母妃同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没有错,中原的风景是他在西羯永远都见不着的,中原的皇宫有那——————么大,大盛天子有他想不到的钱财,可就算如此,他也还是忍不住想家。 前些时日,他方到中原,还觉得中原四处新鲜,阿兄又在身旁,因而并未如何想家,可到了如今,他对西羯的思念之情越发浓厚,他很想回家,可他也知道……未来的很多年里,只怕他是没办法回家了。 温慎之不知如何安慰,他蹙眉沉思片刻,轻声开口,好生商量:“你若是想回家,过些时日,我去同父皇商量,看看能不能接你母妃回中原——” 延景明闷闷“嗯”了一声,翻了个身,却又忍不住低声道:“可窝想的……不止素母妃。” 他还想念西羯的草原与黄沙,想念父王与meimei,还有那些无拘无束,可以肆意抱着卡米打滚的时光。 他终于叹了口气。 “母妃嗦得没有错,中原的东西好次。”延景明又轻声说道,“可米有家里的羊腿香。” 温慎之沉默不言,他很少离京太远,可他觉得自己多少是能理解一些延景明此时的心情的。 只是延景明身份特殊,西羯又实在太远,他入了中原,往后只怕很难再有回乡的机会,甚至连与父母相见都有些困难,温慎之也只能竭力替他争取。 温慎之还在想,让天河大妃入京应当不是什么难事,太后又颇为喜欢她,明日他去同太后说一说,应当就能让太后同意。 可延景明闭上眼,躺了一会儿,忍不住又开口,道:“窝母妃教过窝一首思乡的诗。” 温慎之:“……” 不,不要念了。 天河大妃的思乡,也许同常人并不相同啊! “床前明月光。”延景明念道,“疑是豆花霜。” 温慎之:“这一首……” 延景明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又道:“衣带渐宽终不悔,今天窝要次羊腿。” 温慎之:“……” 温慎之觉得自己明白了。 延景明的思乡,和天河大妃多少也有几分相通。 除了思念故乡之外,他还很非常想念西羯的食物。 温慎之叹了口气。 延景明不再说话,大概是已往梦中去与羊腿相会了,温慎之便也闭上眼,他累了一日,现今还浑身酸痛,很快便已睡了过去。 第二日一大早他又得起身上朝,离宫之前,他叫住蓝暖,仔细吩咐,让御厨出宫,到驿馆中去问一问延春,西羯的羊腿到底是怎么烤的。 他原想瞒着延景明,当做是惊喜,可不想延景明已经起来了,站在他身后,将衣服穿得乱七八糟,正揉着眼睛看着他。 延景明并未听到温慎之同蓝暖说的话,他只是记着自己胖了,打算拉卡米寻个空房间好好练一练,可温慎之看着他的衣领乱七八糟,衣服下摆也扎得凌乱,不由抬手为延景明整了整衣领,道:“我要去上朝。” 延景明认真点头,一面道:“早点肥来。” 温慎之:“……” 温慎之觉得自己好像又明白了古来昏君都是如何养成的,他自小便几乎没有人同他说过这句话,而今忽然听见,他心中不由一颤,只恨不得早些下朝赶回来。 温慎之离宫上朝,延景明便真寻了个空房间,带着卡米在房间里进行搏斗。 卡米早已不是他的对手,他与卡米只算是玩闹,不过好歹这玩闹是消耗体力的,他出了一身的汗,又带卡米跑去洗了个澡,正拿着白巾擦拭卡米毛发上的水,温慎之方才回了东宫。 延景明有些惋惜。 他原本希望温慎之能早些回来,这样他还可以拉着温慎之一道锻炼,可如今他都已经洗了澡了……延景明有些犹豫,不知是否还应该带着温慎之再来一次,他可以晚些时候再洗一次澡,蓝暖却又拿了封请柬过来,一面道:“殿下,长公主托人送了请柬过来。” 温慎之急忙接过请柬,以免延景明再想起什么锻炼之事,延景明也好奇凑过去看温慎之手中的请柬,一面问:“长公主是什吗?” 温慎之便答:“是我皇姐。” 当初他母后先诞一女,是他父皇的一个孩子,因而备受宠爱,受封永安长公主,又过数年后方才有了温慎之,如今长公主赐府平康坊,常年在外居住,偶尔也回宫主陪一陪太后,温慎之同她感情颇佳,常有来往,今日的请柬,便是他皇姐邀他出宫往长公主府,参加她在府中备下的百花宴——顺道见一见她还未谋面的新太子妃。 温慎之翻看请柬,一字一字念出给延景明听,他看着「百花」二字,再瞥见延景明脸侧消散不去的红痕,灵机一动,好似忽而便有些了主意,可他还来不及同延景明说一说,延景明已经小声询问,道:“百发宴?在什吗时候啊?” 温慎之又看一眼请柬,道:“就在午后。” 延景明:“……” 延景明不由又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小声嘟囔道:“可窝洗不掉了。” 他想出宫去玩,也想见一见温慎之的皇姐,可他一点也不想让其他人看见他面上的污迹,延景明左右为难,皱眉想了许久,还是用力摇头,道:“窝不去了。” 温慎之觉得他可爱,忍不住同他笑,道:“你生得好看,就算面上带了红,也是锦上添花。” 延景明可听不懂温慎之咬文嚼字的话,他只是憋不住皱眉,看他那模样,他是绝对不愿意离开东宫的,温慎之也不着急,只是将永安长公主的请柬拿给延景明看,一面问:“你喜欢什么花?” 永安长公主向来风雅,她的请柬,用的都是上好的花笺,上头令人绘了画,均是今番她府中盛开的各色花儿,延景明不免更加郁卒,西羯没有这么多花,他看着那些花儿,心中万分向往,却又去不得那儿,便干脆随意点选了其中一朵,撇嘴嘟囔道:“奏介个吧。” “你倒是会选。”温慎之将请柬一合,与延景明笑道,“还是百花之首。” “百发之手?”延景明皱眉,“辣是什么?” 温慎之却不与他多说了,他转身召来大宫女蓝暖,在她耳边低语几句,似是令她去准备些什么,随后方与延景明道:“我有个办法,能将你脸上的红点洗去。” 延景明立即看向温慎之,几乎抑不住心中激动,急忙说道:“什吗办法?你为什吗不早说!” 温慎之却不多说,只是道:“我也是方才想起来的。” 延景明不住点头,巴不得温慎之快点告诉他这法子的具体细节。 可温慎之不紧不慢,引延景明入了屋中,让延景明坐下,道:“你先将眼睛闭上,待我令你睁眼时再睁开。” 延景明立即乖巧闭上了眼。 片刻之后,他听得屋内响动,像是有人将取来之物摆在了桌案上,他很好奇,却又不敢睁眼,生怕自己睁眼一看,便要误了温慎之的事情。 如此又等了一会儿,延景明终于觉察温慎之气息贴近,那一手扶在他脸侧,轻轻挑起他下颚,随后便觉脸侧一氧,像是有什么湿漉漉的东西蹭在了上头。 延景明登时紧张,他几乎已要睁开眼了,温慎之却轻轻将手指按在他眼上,低声劝慰他,道:“别动。” 延景明:“……” 延景明想,反正温慎之是不会害他的,这湿漉漉微痒的感觉,应当是温慎之正试图蹭掉他脸上痕迹,他老老实实闭眼,更是一动也不敢动,如此僵着不知过了多久,他连脖颈都梗得有些发酸了,方听温慎之轻声与他道:“你睁眼吧。” 延景明迫不及待睁开了眼。 他看不见自己的脸,便着急询问温慎之,道:“窝干净了吗!” 温慎之也不多言,他手中还提着毛笔,笑吟吟令蓝暖去将铜镜取过来,放在延景明面前,让他自己来看,延景明这才紧张兮兮睁大眼往铜镜一瞅,却不由怔愣在原处。 他面上的红点,着实是“不见了”。 他自脸侧往眉间好似忽而便多了一朵盛开的花儿,那突兀红点隐入花蕊之间,化作花间一点殷红,倒还作了画龙点睛之笔,同他的面容五官结合在一处,风华展尽,轻盈灵动,好似一切本就该是如此。 延景明怔怔看了一会儿,恍惚觉得这花有些眼熟,他摸了摸自己的脸,这才突然想起,这花分明就是方才他在长公主信笺上看见的那朵「百发之手」。 他终于回首,看向身边的温慎之,抬首指了指自己的脸。 延景明:“介是什吗?” 温慎之笑答:“牡丹。” 延景明默念一遍,想要将这花名刻入心中。 他想起了父王与母妃。 延景明记得很清楚。 母妃总是想要父王替她描眉。 父王这辈子没碰过女子粉黛,可他喜欢母妃,所以总是很愿意去钻研如何才能将那眉粉点缀在母妃眉间,而母妃也喜欢父王,因而无论父王的眉毛画得多差,她也总是万分欣喜,好像那就是天底下最美的妆容。 母妃说,中原人大多含蓄内敛,不似西羯人直接开放,他们若是喜欢,并不会在口中直接表现,而是会化为举止,体现在两人相处的日常之中。 为钟意之人描眉,陪心悦之人观月赏花,这便是中原人想表达的心。 延景明觉得自己的脸,有一点点红。 他小心抬起头,同温慎之一对目光,又立即将眼睛转开,看向铜镜之中自己面上的牡丹,一面在心中想,他……他真喜欢中原人的含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