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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景浩伸出手,示意他也想要。 尧青补了两口,放到他唇间。 “尧青,你老了。”刘景浩垂眼相看,半是迷惘,半是庆幸,“从前远远看着你,只觉得你云里雾里的不像个人,直到与你经历了这么多事才发现,普通人有的一切,你都有。” 尧青冷面不语,接过男人递回来的烟,吸一口,又递过去,和男人交替地抽着。 “从前你是云间月、天上神,现在发现你也会生气,也会衰老,也会踌躇不定,也会暗自神伤,我们好像也没什么不同。” 男人哼笑一声,抖了抖烟灰,眼神里重新燃起一丝残光。 “那你呢?你不也老了?” 尧青斜眼觎了他一眼,拉起百叶窗的折页,一束光扑在男人脸上,终于照见他面颊底的浅浅血色。 “我们都老了。” 尧青举着烟,在迷雾里摇了摇头,一笑而过。 我们都老了。 ........ 北京大兴国际机场,万里无云。 刘景浩杵在电子屏下,抬头看上面滚动的航班信息。 按邹志辉发来的微信,前脚他刚送完尧青去三亚,后脚就是老邹的航班抵达北京。 为着王淑芬去世,他特意请了假,飞来北京看刘景浩。 火葬那天没见着,但至少出殡时赶上趟了。 回程路上刘景浩一句话没说,进屋时邹志辉看到门口放着两双男士拖鞋,大概清楚这段时间是谁在替他打点。 他的记忆还停留在两人闹分手的阶段,并不知道他们已经复合了一段时间。 如今看这情形,怕是已经默认同居了,他这颗心便也稍安顿几分。 他这兄弟,有人管总比没人管要好。 午后三巡,刘景浩给隔壁屋里刘父喂好饭,回东厢房替王淑芬整理衣物。 他从前从未在她身上倾注过什么心力,大学毕业后刘景浩有两年封闭式训练,母子二人聚少离多。 进长阳后,也是飞来飞去没有定数,每年见面不过两三回,每回几天到十几天不等。 刘景浩一件衣服一件衣服叠过去,叠到一半时没忍住,抱着一堆外套嚎啕大哭起来。 邹志辉耐着性子陪在他旁边,并不阻止。 世上没人比他更清楚刘景浩的性格,看着坚如磐石,实则一击即碎。 “往后什么打算?” 待男人心绪稍平,邹志辉才不慌不忙递了块纸巾过去。 男人耷拉着泪说:“得过且过。” “你得过且过,那他呢?”邹志辉望了眼门口那双男士拖鞋,面色微沉,屋子里气氛太过压抑,他多开了几扇窗。 刘景浩坐在衣服堆里,周身全是码成小山的旧衣裳。 他随手揽过一件祖母绿的旧毛衣,捋了捋上面的补丁,哭丧道:“早跟她说了这种衣服过时了,还不如扔掉,又破又占地方......” 说着又抹了抹眼睛,目露无限悲戚。 “刘景浩,我他妈问你话呢。” 邹志辉不比尧青,凡事顺着男人性子,他与老刘交流自有一套办法。 男人眼神奄奄:“随他。爱留留,不爱留,想走就走吧。” “你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邹志辉忍不住蹬了他一脚,拣起件衣服扔到他身上。 男人并不反抗,默默然将衣服从身上拿下来,重新叠好,规整到一个大纸箱里。 屋内又陷入死寂。 “我爸现在每天也躺着,我妹为了照顾他,婚期都延了。” 良久,男人幽幽开口,手间动作轻柔有度,越来越像尧青。 “其实他说得对,我是得要振作起来,不能什么事都让我妹扛。我妈走了,我爸也瘫了,一下子重担砸下来,连我也懵了......尧青说得没错,我就是安逸太久了,以至于老天突然来这么一下,就杀了个我措手不及......” “别说这些虚的。”邹志辉见他态度柔软,口气也难免柔软了几分,“你现在到底什么个情况?有啥哥们能支招的,帮上忙的,咱都好说话。” “替我照顾好尧青。”男人眼皮子咯哒轻跳了一下,背景温吞,“除了他......我也想不出还有什么事值得我牵挂了。” “你什么意思?”邹志辉意觉不妙,走到刘景浩跟前,陪他一块儿坐到了地上。 “你他妈到底想干啥......别给我卖关子......” 男人拉着他衣领,整个上肢快要扑倒在他身前。 刘景浩心灰意冷地看向窗外,嘴唇微张,“我.......” 又下雪了。 尧青走出航站楼大厅,身后走过一列空姐。 莺歌曼舞间,三亚晴光潋滟,烘得某人的心也难得放了些晴。 “师父,我们先走啦。” 婚后首飞的高露洁搂着几位女伴,冲男人挥了挥手,修长洁净的中指上,闪烁着硕大的鸽子蛋钻戒。 尧青温温一笑,冲她道:“回去慢点。” 嬉笑声陆续走远,尧青在廊下站了一会,拐角去了旁边洗手间。 此时男厕空无一人,尧青走近最靠里的那一间,反复确认隔间门已上锁后,盖上马桶盖,轻轻地坐了上去。 他将一只手捂在嘴边,另一只手扶着隔板,吐出了一口气。 下一刻,眼泪夺眶而出,两只眼睛像时被挤扁的柠檬般,榨出一颗接一颗饱满的泪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