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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小丫头片子是他看着长大的,吃过的米还没他吃过的盐多,却总有底气拉大旗做虎皮。 春花再道:“梁家祖父,咱们两家五年前的芥蒂,和‘来燕楼’渊源太深。如今你把‘来燕楼’卖给我,也算前尘往事一笔勾销了。” 梁远昌沉吟不语,梁家长子梁兴从旁提醒:“父亲,咱们广发了义拍的帖子,不能失信于人啊。” 梁远昌于是点点头:“春花老板,还是先请入座吧,稍后义拍开始,你若出得高价,老朽自然将‘来燕楼’拱手奉上。” 春花冷笑了声,不再纠缠,让小章送上了寿礼,便入席就坐。 梁兴望着春花背影,低声对梁远昌道:“父亲真要把‘来燕楼’卖给她?” 梁远昌叹了一声:“这几年,她在汴陵呼风唤雨,多么得意!我也曾担心她心中嫉恨,暗地里给梁家使绊子。不过她顾念着我和她祖父那点微薄交情,还有你媳妇对她的一点恩情,毕竟没对梁家动过手,反而是能避则避。这‘来燕楼’,当年就该是她的,如今她肯光明正大地买,那就给她罢。” 梁兴脸上现出不忿:“父亲是年纪大了,对一个黄毛丫头如此退让。她有什么了不起,吴王府不是连药材生意都给了咱们么?” 梁远昌瞪他一眼:“吴王府的生意,是容易做的么?我是年纪大了,可我不糊涂!当年那事,咱们做的确实不地道。拳怕少壮,但凡你房里能生出一个有本事的,我还需要忌惮她长孙春花么?” 梁兴讪讪不语。 另一边,春花入了上席第一桌,环视一周,居然都是熟人。寻仁瑞还在病中,派了钱庄两名大掌柜代为拜寿,旁边是秦家香药局的秦炳坤,还有两个空位。 春花刚坐下,便听一个熟悉的声音高调地叫了声:“严先生,这里有位置!” “……”她回头一看,竟是陈葛和严衍。 严衍也没料到会在此处碰上她。听陈葛说,往常梁家的筵席,长孙春花是从不出现的。 两人眼神对了一对,严衍几乎是立即从她神情中读出了她要说的话: 严先生这么快就另谋高就了啊? 出乎意料的是,她并没有说出口,只是淡淡点头,表示认识,便转过脸与席上其他人说话了。 “……” 陈葛凑近了惊奇道:“天官大人,她……居然没搭理你。你们不是很熟嘛?” 严衍磨了磨牙,发现自己在脑中默诵断妄司典籍里的猎狐七术,水浸、火烤、冰封……还有什么? 倒是小章恭恭敬敬向他行了个礼:“严先生。” 严衍点点头,随口问道:“钱庄诸事都好么?” “还算平安。只是苦了东家,我看账比先生慢太多,有些还是要东家自己拿回去连夜核对。” 严衍皱眉,果见春花眼睑下又冒出了久违的淡淡阴影。 官宦之家往往蔑视商人,以为从商者都是jian诈欺瞒之徒,京中的达官贵人们尤甚,严衍从前也算是其中一员。但在长孙春花这里,他只看到一个勤恳辛劳的商人,靠自己身体力行的查访、礼贤下士的招揽和聪慧果断的新意,在强手如林的汴陵商界谋得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 世人骂她不守闺训,更疑她行事不正,皆因她是女子罢了,实在不公。 坐对面的秦炳坤见他二人落座,大声道:“陈掌柜,寻家和长孙家也就罢了,你一个开饭庄的,也要抢‘来燕楼’?” 陈葛懵了一懵:“‘来燕楼’是什么?” 秦炳坤:“……”看他好像真的不知,便悻悻住了嘴。 春花失笑:“看来这一桌子人,只有陈掌柜一个人是真心来贺寿的。” 严衍也从未听过“来燕楼”,思忖了片刻,正打算不耻下问,却见春花招呼了小章近前,状似闲聊道: “小章,你总该听过‘来燕楼’吧?” 小章看了一眼严衍,温驯地答:“小的似有耳闻,但内中故事并不清楚。还请东家赐教。” 春花便好整以暇道:“五年前,汴陵营造行里有一位天纵英才的营造师,名唤祝般,这‘来燕楼’,就是祝般师傅设计的最后一座楼宇。祝般师傅在‘来燕楼’上倾注了毕生心血,为了兴建‘来燕楼’,还借贷无数,可在建成那日,来燕楼竟断了一根弯梁,塌了。祝般师傅也因此声名尽毁,倾家荡产。” 严衍听得认真,忍不住问:“既然已经塌了,今日义拍的又是什么呢?” 春花却仿佛没听到,不做声。 小章骤然醒悟,连忙依葫芦画瓢地重问了一次。 春花这才道:“来燕楼塌以后,祝般师傅心有不甘,大病而亡。死后,他生前所绘的来燕楼设计图稿不知怎地到了梁家手里。今日义拍的,就是‘来燕楼’的图稿。谁拿到图稿,就能依图重建一座来燕楼。” 小章已经是个成熟的传声筒了,乖觉地提问:“来燕楼都塌了,设计图稿还有什么价值?” “来燕楼建成之日,斗拱织彩,横梁云纹,雕镂连檐,藻绣朱绿,果然招来远近十里的燕子,绕楼喜鸣不止。其后虽然楼塌燕散,但那吉祥盛景,汴陵人都亲眼所见。”她顿了一顿,“燕子又称‘元鸟’,即尘世的第一只鸟。修道之人以为元鸟为沟通世间与仙途之鸟,能招来燕子,就能招来仙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