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大闹
“噼噼啪啪”的马鞭挥舞声中,抽得家丁和管事们都没有能力再阻拦自己的夏霜寒,眼神冷冽地跨步迈进了杂物房。随后,在昏暗破败的杂物房里见到被堵上嘴巴,捆上手脚的夏朝阳的她,禁不住在和缓了面部表情的同时,湿润了眼眶。 她粉雕玉琢的弟弟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罪啊?即使夏家的条件算不上富裕,但在吃食上非常讲究清洁与均衡的夏霜寒,什么时候让弟弟的嘴巴碰过这么脏的东西?夏朝阳现如今还不过就是个未满七岁的孩子,皮肤娇嫩四肢纤细的他,何曾因为麻绳的捆绑而弄出过这么多的勒痕与破皮? “朝阳,jiejie来救你了。”在认出蜷缩在墙角的那一团小小的身影就是自己的弟弟后,夏霜寒三步并作两步地奔过去,随即抬手取下夏朝阳口中的破布,又解开了捆住他四肢的绳子。 “朝阳,是我,是jiejie,你还好么?”除去弟弟身上的绳索后,夏霜寒伸手捧住夏朝阳苍白的小脸蛋,凝视着他少了神采的双眼急切道:“朝阳,你还好么?身上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心里呢?独自在外面呆了一个晚上,你害怕么?” “姐......”沉默半晌,似乎不敢相信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人确实就是自己想念非常的jiejie的夏朝阳,抬手摸了摸夏霜寒的脸庞。随后,在确认面前的人并不是自己的幻觉后,“呜哇”一声哭出来的他,扑进了夏霜寒的怀里。 “jiejie,真的是你么?你来救朝阳了是不是?”颤抖着抱紧夏霜寒的夏朝阳,呜咽个不停道:“朝阳好害怕啊,我不知道这里是哪里,昨晚又一个人被扔在这黑乎乎没有灯火的地方,吓得我一夜也没敢睡!刚才我还在想,我过几日会不会被坏人给卖掉,但好在,好在jiejie你来救我了。” “朝阳不哭,已经没事了,所有的事情都过去了,jiejie一会就带你回家好不好?”抱紧怀中颤抖着的小身体的夏霜寒,一边庆幸着这两日的糟糕经历没有对夏朝阳的心智产生影响,一边站起身来迈步走了出去。 阳光明媚的空地上,方才被夏霜寒抽得爬不起来的家丁和管事,已经互相搀扶着站起来了。与此同时,按照夏霜寒的要求直奔夕霞院的林熙然,也把需要请的人请到了杂物房外。 穿过站立在空地周围的、前来围观的诸位婆子与小厮走到开阔空地上来的,是个戴着个盖住少了眼球的右眼眶的黑色眼罩,支棱着一条木头假腿,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男人。而这个男人,正是陆啸清的心腹——晏伯。 这位年轻时陪着陆啸清在战场上厮杀,并因为御敌而失去右眼和左腿的晏伯,夏霜寒记得非常清楚。在她的记忆里,前世,每当陆啸清偶有事宜需要离京处理时,坐镇夕霞院,担负着后勤任务并向陆啸清传递消息的,都是这位在定国公府中颇有威望的晏伯。 故而今生,在进府之前,当夏霜寒向林煕然确认,他之所以没有在得知太后赐婚一事后就找人给陆绍云递消息,确实是因为他相信晏伯早已将这个消息传递出去了之后,夏霜寒便在心中拿定了如何对付徐氏的主意。 抱着脸带泪痕的夏朝阳走过那几个颤颤巍巍立在一边的家丁,迈步走到晏伯面前的夏霜寒,放下怀中的弟弟,有礼有节地朝面前的老者抱了抱拳。 “晏伯,霜寒今日随意闯进国公府挥鞭伤人,确是晚辈无礼了。但是,我的弟弟被贵府的下人绑架囚禁却是不争的事实。所以,晚辈虽然可以为擅闯国公府一事致歉,却绝不会为挥鞭子一事低头。” 话说至此的夏霜寒弯腰挽起夏朝阳的衣袖,将他手腕上通红的伤痕指证给晏伯道:“幼弟为什么会于昨日失踪,相信晏伯联系‘世子夫人不顾国公爷的嘱咐,硬是到太后那里请旨赐婚’,以及林捕快方才告知的,‘夏家昨晚遭贼’这两件事,自然可以推断出事实真相。因此,为了防止幼弟再出意外,世子夫人惦记着的婚书和信物,霜寒现在便直接双手奉上。” 夏霜寒从袖袋里摸出的婚书和玉佩,让林煕然和晏伯双双黯淡了面色。 原本一开始,当夏霜寒告知林煕然,夏朝阳是被徐氏找人绑架了的时候,林煕然是不相信的。可是夏霜寒一句“你的继母可以为了自己的孩子算计你,徐氏为什么就不可以为了庭轩算计我”的言论,让他最终下定决心,陪她走一趟定国公府。 只不过,在林熙然的原计划里,他却是不赞成夏霜寒在找回夏朝阳后,归还信物、解除婚约的。 陆绍云对夏霜寒是什么样的感情,林熙然很清楚。单从当初夏霜寒掉下深沟后陆绍云万念俱灰、一心求死的眼神,他就可以推知,倘使陆绍云从边关赶回来,却得知陆夏两家之间的婚约已经被夏霜寒亲手解除了,他该有多么痛苦。 只不过,看一眼夏霜寒坚定的眼神,知道她的性格就是一条道走到底的林熙然,最终还是把涌到喉咙口的,那尚未宣之于口的劝说彻底咽了下去。 男女之事,并不身为当事人的他,管不了。再说,就算他现在能把夏霜寒拦下来又怎么样?太后的懿旨摆在那里,这可不是他随便说上两句就能解决的问题。所以,他还是静观其变吧! 而同样看着夏霜寒双手奉上的婚书与信物,与林熙然可以抽身事外的处境不同,晏伯却是不能对其不管不问的。 陆啸清在离京前郑重交付的婚书和信物,目前就在他的手上妥善保管着。因此,徐氏在太后下旨后不久,就派人试图偷偷溜进夕霞院盗取婚书与信物的事情,他是知道的。 只不过,当时就立刻飞鸽传书将京中发生之事告知陆啸清的晏伯,却没有想到,徐氏为了解除陆夏两家之间的婚约,竟然能干出绑架官宦子弟的事情来!这下,相信陆啸清在心中那本账本上,又要浓墨重彩地给徐氏记上一笔了。 “夏姑娘,这婚书和信物,我不能收。”侧身避开夏霜寒双手奉上的物件,晏伯可没有直接干涉陆夏两家之间的婚事的权利。“夏姑娘,夏小公子的事以及夏姑娘你归来的事,我待会便会立刻飞鸽传书将其告知国公爷。至于你和五少爷的婚事,一切还是等国公爷归来之后再由他来定夺吧!” 之所以让林熙然把晏伯找来,本就不是为了退婚,而是为了让他作为“夏朝阳被绑架与软禁”一事的见证人的夏霜寒,淡淡一笑道:“晏伯您说您做不了主,那我不强人所难。只是这婚书和信物,我夏霜寒为着家人着想,却是说什么也不敢再带回去了。既然您不能收,那么,我便这么处理吧......” 话落,只见夏霜寒“唰唰”几下把婚书撕成数片,随后一把扬上了天。而那块作为信物的玉佩,也被夏霜寒用力往远处一掷,摔得碎片四溅。 弹跳而起的玉佩碎片横飞而过,惊得刚刚闻听夏霜寒大闹外院而赶来的桂嬷嬷脚下一个趔趄。 随后,在她稳住脚步穿过围观众人来到夏霜寒面前之前,在她出现在路口那端的一瞬间就觉察到她的到来的夏霜寒,语气阴森地冲着她朗声道:“桂嬷嬷,你怎么现在才来?你主子做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都已经曝光了,你现在才来给她擦屁股,就不觉得太晚了么?” “夏姑娘说的什么老奴听不懂。”赶到杂物房外的空地上来之前,老远便看见在人群中显得颇为显眼的晏伯的桂嬷嬷,就禁不住在心中暗叫了一声“不好”。 待她走近,见到几个被夏霜寒抽得鞭痕累累的家丁,以及紧紧依附在夏霜寒身侧的可怜兮兮的夏朝阳时,桂嬷嬷便更是断定了,徐氏此番做的这些事情,定然会被陆啸清知晓的结局。 只不过,即使可以料想到定国公回府后将会是一番什么样的态度,桂嬷嬷现如今却还是必须把表面功夫做下去。 “桂嬷嬷说自己不知道,那便不知道好了。”夏霜寒说话间牵起身量已经长高了不少,故而抱起来让她感觉有些力不从心的夏朝阳,随后从鼻子里冷哼一声,转向那几个家丁和管事道:“回去告诉你们的主子,她想要的东西,我今日已经给她拿来了,若是日后她再敢为着这事暗算我的家人,我下次就不会拿着鞭子,而是提着宝剑上门了!” “你......你敢?!”桂嬷嬷的到来,似乎为那个因为疼痛而一直噤若寒蝉的管事增添了些许勇气,“定国公府是什么地方?这里怎么可能容许你如此放肆?” “你看我敢不敢!你不要忘了,这定国公府的国公爷究竟是谁!你一个小小的管事,居然也敢来威胁我?你也不撒泡尿自己照照镜子!” 冷冷一笑的夏霜寒睥睨那管事一眼,随后转身向静立在侧的晏伯微微颔首,再之后便牵起夏朝阳,迈开步子走向了人群豁口处。 “你家夫人愿意让谁嫁给陆绍云,那是她的事,只是,让她不要再来招惹我。”豁口处,等待向晏伯告辞的林熙然跟上来的夏霜寒压低声音,对立在身侧的桂嬷嬷威胁道:“否则,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你家夫人如果嫌弃自己命硬,尽管来试试好了!反正我,是不害怕同归于尽的!” 夏霜寒此时既然敢如此明目张胆地将威胁之言说出口,自然就不担心徐氏会借刀杀人,找她那位太后姑姑来折腾她。前世在定国公府生活三年,陆家的女眷们虽然不好说,但陆家的男人们都是些什么样的人,夏霜寒却是知道的。 陆家祖上尽管并不显赫,但从严治家的良好作风却是代代相传的。自陆啸清因军功获封后,为了让子孙们摆正心态、戒骄戒躁,订立几十条家规的他,更是多年来就一直狠抓儿子们和孙子们的品行。 因此,有了今日这场在晏伯见证下的大闹,待一会,待陆家的男人们陆陆续续从朝中下值归家,知晓“夏霜寒为什么会挥鞭子”的他们,就根本不可能和徐氏站在同一条阵线上。 尤其是徐氏的丈夫世子爷,有他这么位将陆家家风全盘继承下来的正直的男主人在,徐氏就休想在陆啸清归京之前,找机会针对夏霜寒作出什么幺蛾子来。 至于那些个此次奉命绑架与软禁夏朝阳的家丁与管事,不需要夏霜寒出手,容不得这种歪门邪道作祟的晏伯,也自然会替她将他们处理干净。 “jiejie,昨日我被人绑走的时候,经纶为我受了伤,现在他怎么样了,你知道么?”被夏霜寒牵着走出定国公府,随后终于从昨日的恐慌与害怕中缓过劲来的夏朝阳握紧了jiejie的右手,蹙着两条小眉毛一脸担忧道:“等jiejie带我去见过爹爹,一会能不能再带我去见见经纶呢?” “朝阳不用担心,jiejie知道你记挂着经纶,所以已经让爹爹到你陈叔叔那里等我们了。”领着夏朝阳回到踏雪身边的夏霜寒,转向晚她一步踏出国公府大门的林熙然,随后低头对弟弟道:“朝阳,在我们出发之前,你需要先谢过林哥哥。你知道么,今日若是没有林哥哥,jiejie是不能那么顺利地把你救出来的。” “朝阳在此谢过林哥哥。”尽管夏朝阳因为自己居然被囚禁在定国公府里的事实,以及夏霜寒方才的言语和举动,而对陆夏之间的婚事生出了许多疑惑,但他却深知,现在并不是自己一探究竟的时候。 于是,联想起去年夏霜寒离京时,自己许下的那个要成为个小男子汉的诺言,情绪基本恢复平静了的夏朝阳,抬手拭干净脸上的泪痕,朝林熙然拱手作了个揖。 “朝阳弟弟不用谢。”淡笑着回了一句的林熙然,待夏氏姐弟上马后也翻身上了马背,随后便同他们一起,往同在城西的陈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