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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而道:“二来鏖战在即,为提前庆祝小恩公旗开得胜,才带来这壶好酒。况且,我只饮一杯,绝不会贪嘴。” 话音落地,薛采举高酒卮,等待清脆的碰撞声。 崔珩用指腹摩挲杯口,觉得今晚的薛采有些异样,一时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劲,试探着问道:“你似乎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绝对没有!” 酒面微荡,薛采差点儿从原地跳起来,暗道崔珩眼神太过毒辣,笑意还没退尽,就僵在了脸上,讷讷道:“小恩公,你目光如炬,心思缜密,我若有事隐瞒,还不被你一眼瞧穿。再说,我除了钻研火器,还能有什么事?” 这话博得了崔珩深切的认同,一想起有人醉心画稿,屡次对他视而不见,爱搭不理,就心梗难受。 他随意翻动稿纸,半晌,目光重新投注在薛采脸上,饱含探究,“来日方长,为何要如此急切地画完这些?” 今晚的问题未免多了点。 薛采默默腹诽,有些疲于应付,不想再绞尽脑汁,斟字酌句,把话说得滴水不漏了。 露馅就露馅吧,大不了桌上的酒她一个人干了,毁灭证据谁不会啊。 凡事都可从长计议,总有两全其美的脱身办法。 于是,随口回答道:“兴之所至,想画就画,没那么多为什么。” 熟悉的薛采又回来了,不再扭捏作态。 崔珩稍稍安心,这才举杯与她相碰,“就一杯,食言自肥。” 看着崔珩一口将酒饮尽,薛采紧绷的心弦彻底松懈下来,一脸真诚道:“小恩公,我的祝词还没说。薛采在此诚心诚意祝你,往后余生无病无灾,平安喜乐,觅得良缘……” 良缘不就在眼前,还要去哪里寻觅? 崔珩晃了晃头,正打算说什么,周围的景象随着晃动快速飞转,一个变成两个,两个变成四个,重重叠叠,影影幢幢。 他手掌撑在桌面上,想要站起来,却手足无力,跌坐了回去。 “你在酒中下药?”崔珩难以置信,神思恍惚,“为何要如此?是我哪里做的不对,惹你不快了吗?” “小恩公。”薛采见他这般难受,愧疚感更浓,坦诚相告道:“你还记得莫大夫来天曜城寻找毒草的事吗?酒中溶解了那毒草制成的药丸。你听我说……” 薛采凝视崔珩迷离的双眼,停顿下来,深吸一口气道:“你忘了我吧,忘记我们之间发生的种种,就当这世上从未有过薛采。等大战告捷,我会悄悄离开。从此山高水远,永不复见。” “不对,世界如此之小,万一狭路相逢……真要是遇见了,也该形同陌路,各自为安。如果你明白我的意思,劳烦点个头。” 崔珩晕晕乎乎的,依然乖巧地给出了薛采想要的回应。 过了片刻,他觉得不那么头晕眼花了,只感觉有什么东西正在从身体里剥离,记忆如聚拢在一起的尘屑,被吹散了,隐没无踪。 对此,他只能当一个束手无策的旁观者。 如此持续了一阵,心里变得空空荡荡,明明之前还满满胀胀的,被什么人霸占着,全是她的一颦一笑。 可她是谁呢? 眼前的人影渐渐变得清晰,是一位模样清秀,装束淡雅的姑娘,正一脸关切地望着他。崔珩目光往四下巡睃,徐徐想起自己已经回到营帐,视线落在桌上,一只酒卮翻倒了,岌岌可危地挂在桌沿,一点轻微的动静,就有可能把它震落在地。 啪—— 酒卮落地。 薛采悚然一惊,对上崔珩冷漠的眼神。 崔珩揉了揉隐隐泛疼的额角,实在想不通在这紧要关头,怎么还会有饮酒的闲情逸致。他对立在一旁傻愣愣的姑娘道:“扶我去床上歇息。” 语气是久违的疏离。 薛采回过神,忙将崔珩扶到床上。崔珩懒懒散散往柔软的被褥上一躺,薛采自觉帮他脱下靴子,盖上衾被,掖好被角。 转身离开时,手腕被人一把抓住,力道之狠像是要生生捏碎她的骨头。 薛采诧异回头,见崔珩正恶狠狠地瞪着她,眼中恨意翻腾,如滔天巨浪,又夹杂着毫不掩饰的伤痛,“为何要这么做?我对你的喜欢,就如此惹你厌恶,竟要将它抹杀得一干二净!” 薛采傻了,喉咙发干,脸色煞白。 崔珩就这么目不转睛地瞪着她,目光如刀,仿佛要在她身上戳出数不尽的窟窿。 帐内,死一般的沉寂。 慢慢地,崔珩眼中的恨意如潮水般退落,海面恢复平静,海水泛起冷意。他带着一丝困惑望向自己的手,脸色晦暗不明,蹙了蹙眉头,然后将手松开,“你退下吧。” 薛采逃也似的跑到帐外,一屁/股跌坐在地,抚着胸口急促喘息着。她不确定“梦”是否真正迷惑了崔珩的心神,剥夺了崔珩的记忆,只觉得自己蠢透了,坏透了。 她因自己的自私而惶恐不安。 凭什么呢,究竟凭什么要去剥夺别人的感情?就为了免去日后的纠缠?就为了在提出离开时,在斩断牵绊时,崔珩能平静接受? 帐内冷得像个冰窖,崔珩睁着双眼,一遍遍在自己的记忆中翻找,他几乎可以断定自己失去了某些重要的片段。 究竟是什么呢? 胃部很不舒服,像有一根木棍在不停地翻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