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章 高抬贵手行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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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抚仙出行,已有五日。 因有了辆装着阿弥和阿寿的马车,脚程没有之前快,五日后,一行人还在睦州境内。 言照清一路有意挑拣人烟稀少的地方,这一日走至夜色降下,才瞧见一块刻着“平溪城”的石碑。 是走到了睦州平溪城地界。 虽是有了块地界石碑,但根据石碑后头刻字显示,此处离平溪城里还有近五十里的路,四周荒无人烟,别说有人家,鸟兽都不见半只。 天色已晚,言照清决意就在附近歇息,寻了个可过夜的平地,一行执金吾生火的生火,备干粮的备干粮,连阿弥都从车上下来,甩着手上的铁链,接连晃到几个执金吾旁,不想帮忙生火,也不想帮忙做饭,到发呆的才哥儿身侧的时候,停了好一会儿,才撞一撞才哥儿的背。 “走啊,才哥儿,咱们打水去啊。” 言照清选的这处驻地不远有河,一行人早就听见潺潺的流水声,才哥儿提着众人的水袋,看着是要去打水,但已经站了好一会儿,还没去。被阿弥一撞,才略略回过神来,侧首垂头看着阿弥,眉间浮现疑惑。 “什么?” 阿弥将锁着双手的长铁链在各自手上转圈,转紧了,也学他的样子蹙着眉,大眼瞪小眼地看他。 “我说,我同你打水去!” 阿弥故意喊得大声,不止叫言照清斜眼看过来,还叫才哥儿好似被她这大声震疼了耳朵一般,掏了掏耳朵。 “打水就打水,你喊这么大声做什么?我又没聋。” 阿弥没好气白他一眼,先行往河边去,“聋不聋的你自己心里不知道?” 自离开抚仙后,这一路上他老神在在的,谁同他说话都要重复几遍,因为第一遍他听不着,第二遍之后才知道人家在同他讲话,也不知道心思都飞到哪里去了。 “才,看好,别叫她跌到河里去。” 阿弥听到言照清在身后喊一声,心中嗤笑。 什么别叫她跌到河里去?是别叫她跑了吧? 才哥儿没应声,叫言照清又高声喊了一个“才!” 才哥儿这才大梦初醒一般,回头“哎”了一声。 言照清抿抿唇,冲着才哥儿指一指已经在河边蹲下撩拨水的阿弥。 才哥儿点点头,表示会意,折返回来,取了点好的一支火把,拎着众人的水袋往阿弥那儿去。 阿弥跟着南理猎人长起来的,沿岸哪儿的水更清澈自然轻轻松松就判断了出来,才哥儿只管跟着她,不费力就找了一处没什么泥沙浑浊河水的。 “咱们要是有条件,还是得打了水盛放上一晚,叫泥沙都沉淀了才好。” 阿弥絮絮叨叨的,同身旁持着火把的才哥儿道,没听到回应,抬头看去,那人又发起愣来。 阿弥从他手上一把将水袋一扯,将人惊动了。 “才哥儿,你这几天怎的老走神?我喊你你也没听着。” 才哥儿又一怔,从她手上拿回水袋,蹲下身去,取流水。 阿弥也一同蹲下,挪到他身旁,“你怎的了?家里头出了事情?” 不该啊,他们走的不都是人迹罕至的地方么?京城来的消息怎么传到才哥儿这里来的? 才哥儿叹了口气道:“你还记得我那几个兄弟,在抚仙那客栈后院同你们打了一场那三个?” “记得啊,都被言照清打趴下了不是么?他们不是都被拉到抚仙县衙去了么?”阿弥说到此,脸色大变,“怎的?言照清要拉他们去杀头?狗官!他怎的那么喜欢砍人的头?!” 才哥儿古古怪怪看她,“谁说他要砍他们的头了?他愿意不追究这件事情,随意找了个由头将我的三个兄弟都放了呢,不坐实他们的罪。” 阿弥咋舌,有些着急,要站起来,又被才哥儿一把拉下。 “你干什么去?!” 阿弥道:“我找言照清问去啊!凭什么你的兄弟他就能私自放了,我就得带到京城砍头去?!” 才哥儿一敲她的脑袋,“你问我们?你怎的不问问你自己?许之还是不是你从法场上劫的?” 阿弥理直气壮,“是!” 才哥儿又敲她脑袋,“许之还是不是要被看脑袋的时候被你抢走的?” 阿弥仍旧理直气壮,“是!” 才哥儿要再敲她脑袋,被她躲了过去,学着言照清的样子,将她肩膀用力一推,将她推坐到地上,“许之还的死罪可是当今圣上定的,急惶惶地就要把人斩了,不就是龙颜大怒,一天也留不得许之还这颗眼中钉了么?你将人抢了,那是冒犯天威!陛下早就知道是一个女娃儿将人抢了,他不带你回京城归案,死的就是一众执金吾,还要株连九族,说不得还得连坐!” 阿弥咬牙切齿,“狗皇帝!” 才哥儿眉头跳一跳,当没听到。 阿弥继续咬牙切齿,“那你那三个兄弟,不也刺杀朝廷命官么?” 才哥儿道:“那时候后院就你同他两个人,是不是真有这回事,还不是你们一句话的事儿?我那三个兄弟只是行差踏错,罪不至死。” 阿弥索性就在地上盘腿坐了,愤愤然,“这可不公平,凭什么他们犯了罪能逃脱法外?我犯了罪就得乖乖被砍头?” 才哥儿瞥她一眼,“你还知道你那是犯罪呐?我和言大人又怎么不知道他们是犯了罪?但他将人放了,不就是想着做一件举手之劳的善事,说不得之后也有人像他放了毕力他们一样,将你给放了么?” 言照清不说,但才哥儿心里都清楚。 他并非玉面佛心之人,才哥儿自他进执金吾就跟着他了,素日里见多了他的心狠手辣、不留情面,李皇重用他的原因之一不就是他铁面无私么? 他准许将毕力三人放了的时候,才哥儿心中何止震惊,简直震撼!这还是那个铁石心肠的言照清么? 但细想下来,便也很容易明了。 有所求的时候,碰上同他同样境遇的人,很难不共情,有同理心。他大概也是想着在他的权限范围内,能高抬贵手给个方便的,就给个方便,万一日后也有人高抬贵手给了他方便呢? 但阿弥不明白。阿弥没听明白。不明白的事情,阿弥向来不会继续想。 “那你这几日闷闷不乐的是为什么?言照清不都将人给放了么?” 才哥儿偏头看她,瞧见她眼里的关心,说不感动是假的,他想他这一路掏心掏肺地对她好,就算她的心是块硬石头也该被捂热了,感化了。 果然,这不就被感化了么? 才哥儿险些老泪纵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