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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握着贺璞宁的手轻轻地摩挲着,疾病折磨下手像一节干枯的枝木。紧接着,母亲将一个存折交在了他的手上。 “这里面大概有几百万。虽然不多,但都是mama自己存的,和…… 和他没关系。” 她知道儿子和丈夫向来不合,便连名字和称谓一同隐去,“宁宁,这些钱你收好,拿着不要有压力。算是…… mama给你的补偿。以后哪怕不再跟贺家有任何牵扯,这笔钱也能够你安稳上学,衣食无忧。” 母亲的精神状况时好时差,他只以为母亲是担心有人趁机将这笔钱偷走。贺璞宁当时并不做他想,顺着心意将存折收下,权作让母亲安心。可谁曾想几个小时后,他却受到了母亲病危的消息。 贺璞宁匆匆赶回医院,却也只顾得上见到了她的最后一面。仅仅十分钟后,一旁的机器发出一声长长的哀鸣,心跳变成一条平稳安静的直线。母亲永远闭上了眼睛。 贺璞宁才意识到白天那根本不是她身体转好,母亲是在用最后的意志牵挂强撑着,见了他最后一面。 他曾经发誓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贺鸿升,也永远不会动母亲的存折。这是她留给自己唯一的东西。贺璞宁始终随身带着,仿佛上面还留有母亲握过的温度,残存着她素来爱用的苍兰花香。 贺璞宁在陈安的床头坐了一夜,思绪繁冗难眠。 窗外飘过一阵夜风,深秋带着萧瑟的冷意从缝隙里悄无声息地挤进屋内。周身感受到一阵寒凉,也把他从漫长的回忆里拉了回来。 他望着陈安沉静的睡颜,脑海里不停地回想起母亲临终前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宁宁,不要活在过去,往前看。” 外套兜里还放着陈安白天给他的房产证和土地证,贺璞宁用力攥紧了,暗暗做下了一个决定。 第二日,贺璞宁起了个大早。他托了许明辉过来帮忙照顾,自己则揣上陈安给他的身份证和房本,独自一人走出了医院的大门。 只是贺璞宁并没有去找中介,他难得叫了一辆出租车,径直开去了面馆。 昨夜又刮了一阵风,门上贴的通知已经被吹得彻底变成了碎纸。贺璞宁定定地看了一会儿,干脆动手把它们全都撕了下来。 他像昨天一样,又重新走到二楼,打开了衣柜。柜子比起之前已经空了大半,大部分衣服被褥都被悉数搬到了病房里。他们踩着夏末的尾巴离开了家,到现在还有不到一个月就要立冬了。 衣柜是常见的老式款,因为用的时间太久,许多地方已经起皮掉漆,就连木板都轻轻鼓了起来。 贺璞宁找了个镊子,从衣柜最底下的夹层里,将自己的存折缓缓夹了出来。 上面落了一层木屑和灰尘,显然已经很久没有被人打开过。 贺璞宁抬手抚掉存折上的尘土,指腹有些不舍得划过封面上凸起的烫金字。 “对不起,mama。” 他在心里默念。 贺璞宁将存折里的钱全部取了出来,50 万转进了陈安的就医卡,剩下的他以陈安的名义开一个新的账户,将钱悉数存进了里面。 隔了几日,贺璞宁便对陈安说了面馆已经找到买主的消息。 “对方想在附近开家汽修店,刚好我们的位置在国道附近,他答应得很爽快,钱已经转过来了,刚好五十万。” 贺璞宁一边削苹果一边给陈安 “汇报”。 “这么多?” 陈安有些惊讶,“面馆现在…… 有这么值钱吗?” 一片果皮随之掉落在脚下的垃圾桶里。贺璞宁顿默片刻,不慌不忙地回他:“对方听说了我们的困难,也比较同情,所以没有讲价,直接根据中介的报的数汇了款。听说家里是做连锁的,也怎么不缺钱,不差我们这一家店。” 陈安还有些发愣,似是没有完全消化这个消息:“那…… 店里的东西呢?” “这几天有空的话,我回去把吃穿用的东西收拾收拾。至于店里的桌椅电器什么的,那人说不着急,他过阵子装修的时候看看,能用的就留下,不能用的就让我们拉去二手市场卖掉。” 陈安怔怔地听完,而后有些木讷地 “哦” 了一声,便不声不吭地望向自己的掌心。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喃喃道:“怎么这么快啊,都还没来得及再看一眼……” 贺璞宁感觉胸口酸涩得要命,只是表面上仍旧分毫不显,装作小心翼翼地问他:“这两天要不再回去看看?反正行李也要打包的。” “算了。多看一眼反而难受。” 贺璞宁很快把存了 50 万的就医卡放在了陈安手里,日子似乎开始变得轻松了许多。检查报告一天比一天好,医疗费不再捉襟见肘,他们也不用在深夜因为拿不出下一次买药的钱而辗转反侧。 像是在一望无际黑暗中挣扎前进了许久,终于看到了前方透过来一丝微弱的、但充满希望的阳光。 大抵是已经身体在习惯,副作用对陈安的影响也在逐渐变小。不做化疗的时候,贺璞宁便会去买些陈安爱吃的东西来改善伙食。虽然他知道陈安的本意只是不想程倩来送饭,这样她和许明辉就能有更多的相处时间。 陈安总是这样,心里只会挂念别人。他的挂念先分了一些给程倩的婚事,再留下大部分给贺璞宁的学业,最后剩下少之又少的一点,才留给自己的病。 那日陈安早早得知了许明辉下午会休假,便找了借口说想吃五七路那家的牛rou板面。贺璞宁又怎么猜不出他的心思?立即顺着答应了,还不忘锤了一下许明辉的肩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