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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对面绿树成荫的大学校园紧紧一墙之隔,这里却藏着一连串低矮拥挤的活动板房。像是一摊随意扔在角落里落灰泛黄的旧积木,不过几个足球场的大小,却密密匝匝地栖居着来自全国各地的北漂,职业各种各样,但基本都是些出卖力气的廉价劳力。 他们比这座城市要更早醒来,像一群见不到光的蚯蚓,隐匿穿行在首都最底层的土壤里,勤勤恳恳地供给着维持地上繁华的养分。 虽然已经开了春,空气里还是带着北风未尽的料峭寒意。翻身的时候不小心露出被子的一角,像被浸了冰碴似的冷气便会立刻直直地钻进骨子里。 陈安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迷迷糊糊地瑟缩起身子,把被角又往身下塞了塞。 不过这个点显然不是睡回笼觉的好时机,他刚要重新合上眼睛,楼下卖早餐的大喇叭便开始抑扬顿挫地嚎叫起来,混杂着菜农小贩此起彼伏的叫卖,还有自行车丁零当啷穿行在其中。 楼下实在有些吵闹,陈安赌气地蒙住头,却怎么也睡不着了,又觉得被子里太过烦闷,只好慢吞吞地从床上坐起来,睡眼惺忪地缩在被子里打哈欠。 看了看表,离他上班的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陈安挠了挠头,也不准备再继续躺着,踩了拖鞋踢踢踏踏地准备去洗漱。 “老李!一个煎饼一杯豆浆,两个鸡蛋多放辣!” 陈安一边刷牙,一边走到窗户边上冲着楼下喊。他嘴里喊着牙膏沫,说话听起来含含糊糊地。 楼下却是立即听清了:“知道!老样子嘛,豆浆不放糖!” 陈安点头笑了一声:“待会下去给你钱。” 他如今住在这片一个再平常不过的砖房里。出于各种原因,陈安不再想和人一起住。所以找房子的时候咬咬牙,他稍微多掏了点钱,寻到了能自己住的单间。说是单间,其实也不过是顶层一个五六平米的小阁楼,放了张折叠床和衣柜后就再也容不下其他。 治病几乎掏光了家底,当初他只身一人来到北京,陈安只揣了仅剩不多的几千块。北京和矿区不一样,就连喝口水都要比小地方金贵,其他更是处处都要花钱。他没有文凭,大病一场后也失去了力气,不过幸好在这里一家快餐店找了个服务员的工作。薪水算不上多,但陈安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也算能勉强应付每个月的生活,还有他定期的复查体检。 贺璞宁给他的那张卡,连带着对方遗落的领结,陈安一直放在随身背包的最里层,从来没有掏出来过,里面的钱更是一分未动。 四年时间过去,贺璞宁依旧杳无音信。北京城这么大,陈安什么信息都不知道,找人跟大海捞针有什么区别?就连许明辉私下都劝了他不少遍,陈安的身体受过重创,万一在北京出个什么意外,身边连个能帮忙的都没有。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么执着地寻找是为了什么,这件事比起目的,似乎已经变成了陈安的一种习惯。他在当地买了辆电瓶车,每周不用打工的时间,就绕着整个北京城转,直到快要把车子的电耗完才回家。 去的最多的当然是那家西装店,只是贺璞宁从来未曾出现过。 每个无功而返的深夜,陈安都会安静地给自己煮一碗面,一声不吭地独自吃完,然后再在下一个休息日继续。 他后来想了很久,最后也只能回答许明辉,他只想知道贺璞宁现在过得好不好。 良晌,许明辉在电话那头重重地叹了口气:“别给自己太大压力,没事的时候也回来看看,朵朵成天吵着要见你。面馆那边,我跟倩儿看着呢。你也不用担心。” 朵朵是许明辉和程倩的女儿,今年刚过两岁,正是活泼可爱的年纪。陈安对这个新生的小侄女喜欢的不行,几乎到了溺爱的程度。他把自己仅剩的情感几乎都给了她,为此甚至特意买了部手机。和朵朵短暂通电话的时间,是他一天里为数不多的幸福。 面馆还是静静地关着大门,一切和他刚离开时没有两样,只有程倩每个月会过去帮忙打扫。期间也来了几波人问这里是否出租,不管对方开出什么价,陈安一概用 “卖出去了” 来回绝。 陈安始终固执地觉得,面馆现在的房主已经变成了贺璞宁。只要贺璞宁一天不联系他,他就没有权利擅自决定面馆的去留。只是这话究竟是出于真心,还是他自己找的一个合理借口,只有陈安自己知道。 偶尔回到矿区的日子,陈安静静地躺在面馆二楼的小卧室里,会觉得贺璞宁像是从未离开过。 外面的天不知不觉已经大亮,陈安停止掉自己的胡思乱想,快速地洗了把脸,转身套了衣服奔下楼。 “老李!我的煎饼做好了吗?” “好了好了,边上自己拿,还热乎着呢。” 摊位老板伸手帮他指了指,“今天出门可早啊,又要去溜达?” 陈安没事就爱去城里闲逛,这里认识他的人都知道。 “不溜达,今天上班。” 陈安坐在一旁的小马扎上,三两口解决了今天的早餐,而后利落地跨上电车,“走了啊!” 他工作的地方离住地并不算很远,大概半个小时的车程,就在大学城的边上。快餐店老板姓杨,早年跟老婆盘了这家小小的店面当夫妻店。店里的味道其实一般,但胜在物美价廉,附近不少学生和工薪阶层都爱过来。中午的时候经常忙得脚不沾地。陈安长得清秀周正,人又勤快外向,不少顾客对他印象都挺好,干了几个月后便理所当然地留了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