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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他要拉她同来,却不带她同归呢? 好像有一只巨大的磨盘在她的心上极缓慢地转动。夜色沉沉,粗糙的磨石将她的心慢慢碾成了粉末,就此谁也不再认识她了。 一片冷冷的月辉洒进窗牖,她怔怔抬头,这才发现已经是深夜,明月悬空,朗朗照遍千山。她终于站起身来,坐了太久的腿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她扶稳了桌角,尖锐的木刺扎得她略微清醒了些。她拿过包袱挎在肩上,径自走出门去。 她没有去看东厢房一眼。 *** 无妄是翌日清晨才发现阿苦不见了。 他知道她生闷气,所以晚上将膳盘搁在了她的房门口;第二天去取时,膳盘还在原来的地方,未曾一动,饭菜都已凉透。 而那扇门却大开着。 他走进去,房中乱糟糟的,正是她的风格。除了她昨日清出来的那只包袱,什么都没少。 他急得跺脚,这什么烂性儿,一点事儿都经不住,就知道跑! 他奔到东厢房外,咚咚咚咚咚咚,一连六下重敲。 “公子!”他急喊,“阿苦不见了!” 却还是没有声音。 他狠狠地一抓头发,旁边有仆人道:“公子昨日回来以后就没出过门。” “我知道!”无妄回头吼他,“我看着他回来的!” 那仆人缩了缩脑袋。 无妄努力平复心情,后退了两步,对那仆人道:“踢门。” 仆人吓住:“什、什么?” “踢门!” 仆人的脚力不够硬,踢了三下才在雕花檀木大门上踢出一个口。无妄又上前加了一脚,踢出一个正可容人的洞,他立即钻了进去。 还没看到什么,他却忽然捂紧了嘴。 血腥味弥满了整间厢房。 可是一切都没有异样。 无妄往里走,走到公子时常待的观星阁外,便无法再下脚了。 观星阁中,绘有二十八星宿的地面上摆了三炬人臂粗的蜡烛,一缕缕青黑的烟笔直地往上飘,飘入那同样绘有二十八星宿的藻井。公子就盘坐在这三根蜡烛的正中间,双手和顺地放在膝头,头微微低落,双眼紧闭,嘴唇没有一丝血色,白衣飒飒被风吹起又落下。 明明有风,那烛烟怎么能是笔直的? 除非它不是烟。 无妄连唤一声公子的胆子都没有了。 他就这样看着公子似睡似死,脚下如沾了胶,挪不开,走不动。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之间,公子身子往侧旁一倒。 有一缕烛烟突然断了。 无妄骇得脸色煞白,再也顾不得许多,当即抢上前去抱住他,大声喊:“公子!公子,醒醒!” 他想将公子搬到床上去,再认真看看那血腥味是怎么来的。可他刚要动弹,衣袖却被人拉住了:“去……” 公子苍白干裂的嘴唇微微翕动着,声音似是从喉咙里刮出来的气流。无妄胆战心惊地问:“去哪里,公子?” 未殊用力闭了闭眼,又睁开,幽黑的眼睛里连倒影也无,全是冥冥一片。 “去仓庚园……”未殊缓缓地道,“我要起卦……” “起卦?”无妄失声叫了出来,“您都这样了还怎么起卦?” 未殊却不知哪来的力气挣脱了他的怀抱,自己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白袍飘动,如一个恍惚的鬼影。无妄连忙上前扶住了他,但听他喃喃道:“我今日一定要算清楚……快十年了,我今日一定要算清楚!” 他不管不顾地往外走,无妄扶得很艰难。到了仓庚园,他的步伐便加快,无妄都跟不上了。再一转眼,人便丢了。 无妄对着一园子的奇门遁甲气得挠墙。 未殊一个人徐徐走到了那一汪小池边,闲庭信步一般。晨光正好,将野蒿花烂漫的影子扑朔照入水中,澄澈荡漾。野蒿又叫一年蓬,春夏之际,开出许多细细碎碎黄蕊白瓣的小花,看起来柔弱不胜,其实迎风向阳地长得极疯。他一直觉得这种花很像她,在哪里都能长,在哪里都能开得漂亮,而且风一吹就飞走了,没心没肺。 他将蓍草排布了出来。 ☆、第41章 将离 司天台是西平京的最北了,师父曾经说,天极星就在司天台考星塔的塔尖儿上。 阿苦站在玉水边抬头望,不知道师父是不是还在考星塔上? 师父的心里,除了那片日月星辰,可还能装得下别的东西? 已是子夜过半,月影幽凉,河边的风极冷,拂得她微微寒战。她还穿着白日里面圣的衣衫,是特意穿来气师父的。现在她抱紧了臂膀在河边走,这条河一头直通向宫里,所以她只要沿着反方向走,就可以远离那个可怕的囚笼了。 她总不能这样乖乖让人把自己卖掉。 她这算莫名其妙没事找事吗?她也会问自己。皇帝的意思已经很明显,如果不是皇后突然出现,琳琅殿中会发生什么,不可逆料。她那样小心翼翼地躲避着皇帝的时候,师父在做什么呢? 在领赏?这份赏赐,是不是也与她有关? 月色这样美,夜风这样冷。 就如九年前的那个沉默的夜晚,少年轻轻地对她说:“我叫未殊。”清澈的水光闪动在他的眼底,却惊不起一丝涟漪。 她钱阿苦就是天底下第一号大傻瓜,竟然会把这样一个人记了九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