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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见了阿苦,便笑了。 “阿苦,乖孩子,”她笑道,“过来,让娘抱抱……” 阿苦往后退了一步,火舌立刻舔上她的发梢,逼得她猝然往前一跌。那女子却也正朝她走来—— “你不要过来!”阿苦惊恐地大喊出声,“你走,你走开!” 灰烬瞬间飘进了她的喉咙,扼住了她的呼吸,她再也发不出声音,想逃,可四面八方都是火海,她如何能逃?! “——阿苦!阿苦,你在哪里?” 是师父! 阿苦眼中一亮,“师父,我在这里!” 女子淡色的唇角微微勾起,却是个颠倒众生的寂寞神情。 那么美,可阿苦一眼都不敢多看。 因为……她像她。 “那是你的……男人吗?”女子轻声发问了。 阿苦不敢置信地看向她,“你你……你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女子却仿佛没有听见:“这世上的男人,都不可信……”低声喃喃,“口中说着你,怀中揽着你,心里却想着别人……若没有别人时,你以为你胜了?不,他还有他的家国天下,江山帝业……” 她的声音凄凄切切,明明没有谱曲,却如一阕和着火焰的哀歌。阿苦听得心里发酸,酸透了,她不愿再听下去,便自欺欺人地不断喊师父。那女子静静地望着她,望着她的惊恐,望着她的期待。 大火几乎要烧穿阿苦的心肺。她感到窒息了,方才都毫无所觉的,然而这痛苦仿佛是随着女子的话音倏忽窜进了她的身体,她再也喊不出声音,她绝望地想,自己方才是在犯什么毛病呢?师父即算要娶公主……那也是很合适的事情…… 她在想什么呢?师父难道能娶她吗?不不不,那太可笑了,那真是难以想象…… 人死之前,都会想到这些滑稽无聊的事情吗?没有什么了不得的壮志未酬,也没有什么放不下的恩怨难解,她只想到了太烨四年的那一夜,月华如水,五岁的她的眼底,全是那人清俊而萧瑟的背影…… 她十五岁的心里,就此驻进了求不得的哀伤,她颠仆在火中,想哭,却流不出泪。 “阿苦!”未殊疯狂地呼喊着,明明知道障眼法中的阿苦是听不见的,他却不能抑制住心底的恐慌,将全副心神都喊出了声。 他已很久没有这样激动过。 阴风渐起,大雨从天的裂口处倾盆而下。那个高鼻深目的舍卢男人独立雨中,身后是延展开去的千万重琉璃宫阙,大雨之中,仿佛一片不可触及的天上世界。 男人低下身,沉沉的目光凝视他半晌,他听见大雨砸在汉白玉砖地上的声音,像刀刃在碰撞。 “往后,”男人的声音很冷、很定,“你就叫未殊吧。” 雨帘再度落下,男人的面容渐渐模糊在飞溅的雨气之中。未殊忽然后退了一步。 容色苍白。瞳孔漆黑。 不。 我要找回阿苦。 我怎么能陷入自己的阵法之中? “你叫什么名字?” “未殊。” “你快走吧,这里从没有人能来。” “可是我来了。” 未殊蓦地抬头,一个五岁的小女孩,手中提着一双木屐,赤着脚抬着头,双眸如白水银里黑水银,便那样毫不避忌地盯着他看。大雨之中,她似乎有些冷,将身上的衣袍揽紧——他这才发现,她穿着他的白袍子—— “我会还你衣服的!”她开心地说。 说完之后,转身就走。 不—— 不要走! 未殊下意识地就要追将过去—— “公子!”一个紧张的声音破空响起,他的衣袖被人强行一把抓住。未殊凛然一惊,回头厉喝:“你怎么在这里?” 无妄抬起头,定定地看着他,“公子,您不能跟着阵中的幻象走。” 未殊顿住了。 方才那片刻的激动与恍惚已从他脸上消褪得干干净净,此时此刻的他冷漠而苍白,月光、大雨和女孩,都已经离他远去。 是无妄救了他。 “你怎么进来了?”他平心静气地发问。 无妄道:“我来帮公子寻阿苦。” 未殊看了他半晌,笑了两声,“我竟不知,我身边有个这样厉害的书童,竟能破了我的阵法。” “我本不是寻常书童。”无妄下意识地抓紧了他的袖子,嘴上说得坦然,神态却仍似个心怀恐惧的孩子,“公子您……您知道的。” “我不知道。”未殊漆黑的眼眸宛如冰冷的泉,“圣上不就是盼望着我什么都不知道吗?” 无妄哑然。 公子迟钝了这么些年,他几乎都要忘记公子曾经是多么尖锐、多么乖戾的人。 他转身而去,“公子既然已清醒了,便赶紧去找阿苦吧。公子想必也不须我来多管闲事了吧?” 未殊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月门之后,目光愈来愈沉。片刻后,自己亦转身,走向了相反的方向。 *** 清澈的泉水声,叮咚、叮咚,仿佛九坊西边那一条欢快的小河。 河边,有三五成群的妇女在洗衣裳。捣衣杵啪啪地落下,水花四溅,女人和孩子的笑声混在一处,晾衣绳上样式俗艳的各色衣裳迎风招展。 “哟,这不是扶香阁的花魁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