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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终究开口,神容冷峭,“我马上点燃这些炸药,你逃不逃?” 杜攸辞面色一变,眼神飘向那成堆的炸药,又飘回来,男孩的神色天衣无缝,完全看不出任何底细。这时候,他脚边那个小洞里却传来了焦急的喊声:“是小杜吗?” “鲁伯伯?”杜攸辞彻底混乱了,“你在那边吗?” “小杜,快过来!我们从后边绕过去!” 模模糊糊的风雨声里,他最后看了一眼那个男孩。散乱的黑发底下,是一双永远沉默的眼睛。 他等了很久,那炸药却始终没有被引爆。 他终于明白自己是被拯救了,被一个通敌的叛徒拯救了。 *** “我刺瞎了自己的双眼,才得以混入宫来。”杜攸辞慢慢地叹道,“九坊那边的确是思量了许久,只是最后这一击,我都没能料到。那莫姑娘,是个极有主意的女孩。” 顿了半晌,又道:“西平京此时满城风雨,你们藏在此处,倒是无人能发现。” 这座熟悉的烽燧之中,他的声音温和,伴着轻微的噼啪的火声,烟雾彼岸,未殊苍白的脸上神容亦是沉默。 他知道自己害了人的时候,他也是这样沉默。他知道自己救了人的时候,他也是这样沉默。 杜攸辞想自己大概从来不曾了解过面前这个救命恩人。 rou香渐渐从火上涂了油的兔rou上散发出来。杜攸辞带来了酒,一揭盖,阿苦便窜了上来:“好香,好香!” 方才她一直没有说话,这会儿,却只是恍若无事般笑。 “过来。”未殊淡淡地道,串起了一块烤好的兔rou。 阿苦斜了他一眼,“我是说酒香。” “你不能喝酒。”未殊很认真地陈述这个事实,阿苦盯了他半晌,终了,乖乖回到他身边,就着他的手咬下兔rou。他忙道:“小心烫。” 阿苦一边嚼着rou,一边含糊地道:“师父,你当初怎么知道会下雨的?” 未殊微微一笑,伸手揉了揉她的发,“我本来就是做这个的啊。” 阿苦顿住,但听师父又道:“你觉得我离谱,那是因为你不懂。天行有常,我若连阴晴雨雪都看不出来,如何能做司天台的监正?” 她睁着眼睛看他半晌,长长地“哦”了一声。 她终于认同他的工作是有意义的了?他的心境忽而变得松快,就连刚才杜攸辞叫他恩人他都没有动容,这时候,那双深潭样的眸子里却渐渐漾起柔润的星光。 杜攸辞已经感觉到周围气氛的变化,忍不住摇头苦笑。当年地窖中那个冷峻的男孩,如今是真的变了。 却听未殊冷不丁问道:“你的叔叔姓贾?” “嗯。”杜攸辞静了片刻,“他……也死在龙首山那一战。” 未殊道:“我知道。” 那老兵的眼神,他永远记得。 而后又是长久的沉默。阿苦眼巴巴地看着未殊,未殊却只是盯着杜攸辞。 杜攸辞终于意识到什么一般,微微笑道:“天色不晚,我该回去了。你们还缺些什么,我明日再送来。圣上正满天下地找你们两个,千万不要自投罗网。” “要衣服!”阿苦当即举手。 杜攸辞一怔,虽然他双目已盲,耳根却仍旧红了。未殊上身近裸,神色却颇自然,只是拿手去拨了拨柴火…… 半刻后,杜攸辞走了,阿苦还在拼命给未殊烫伤的手指吹着气。 未殊道:“已经不疼了。” 阿苦便抬头,发丝掠过他的胸膛。她浑没注意,只是关切地道:“你吃饱了吗?” “……” 阿苦又道:“受了外伤原不该吃这么油腻,都怪杜医正,竟然还带酒来。” “……”未殊在心里默默对杜攸辞道:不是我。 阿苦歪着头看他半晌,道:“师父,其实你挺好看的——我是说,挺周正的,也没那么女相嘛……” ……是谁说我女相? “说完了吗?”未殊终于开口。 阿苦微微愕然,“呃?” 未殊站起身来。褴褛的白衣披落,干净修长的右手伸向了她,她似乎是想了想,将自己的手搭了上去。 未殊自然而然地拉她起来,一边灭了篝火,道:“我们去地下休息。” 阿苦脸色微变。他感觉到了,有些好笑似地偏头:“是我记性差,上回害苦你了。” 杜攸辞当年逃出的那个洞口还在。阿苦捏着鼻子走过一地狼藉,发现那洞口实有半人高,外间的枯草都蔓生进来。未殊牵紧了她,自己当先探身出去,望了望四周,才护着她头脸让她走出。 她轻声道:“你当年……便是靠这个洞,救了我那些叔叔伯伯?” 他不言。 眼前是一条狭窄的草间小径,两旁都是齐人高的芦苇丛,看不见更远的景物。阿苦跟着未殊拨开杂草一意前行,抿了唇,心底有些忐忑的欢喜。她过去翻墙钻洞、上蹿下跳都不在话下,可是今次,她却仿佛变得羞涩而小心了。身边站了一个男人,被他牵着,被他领着,被他护持着,她不需要开口,甚或也不需要思考,他们就可以走上很远、很远。 地势不断往下,脚下的泥土也渐变得湿润。阿苦还正纳闷此处何以有大片的水生芦苇,未殊已停下脚步,“此处如何?” 她举目四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