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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玄寂的目光沉了下来,深邃如同夜色,让谢云嫣看不懂那其中蕴含的情绪。 “我坐上那个位置,将来会传给你的夫婿、你的儿子,你会是这天下最尊贵的女子,你还记得吗,我曾经说过,有朝一日,世间之人将尽皆对你俯首,无人再敢轻慢于你。” 谢云嫣瞪大了眼睛:“我儿子?儿子在哪里?” “你这么年轻,现在没有,将来肯定会有。”李玄寂斩钉截铁地道。 谢云嫣觉得燕王殿下在无理取闹,这简直荒唐。 她着急起来,大声道:“我不需要那个,只要有您在,您护着我就足够了,我只想要您平平安安、无灾无难,您不要去亲身涉险,那不值得。” “傻孩子。”李玄寂忽然微微地叹息了一声,“可是,我年长你许多,总有一天,我会先你而去,我若不在了你该怎么办,须得安排妥当才好。这两年,我一直在想着这个事情,倒也不是一时兴起,你放心,我早有谋划,出不了差池。” 他言尽于此,转身就要离去。 “不,您别走!”谢云嫣一时情急,抓住了他的胳膊。 他的身上覆盖着玄铁铠甲,在这下着雪的冬天,摸过去坚硬而冰冷,几乎要把人的肌肤都冻住。 谢云嫣死死地抓住他,她的手指那样用力,以至于差点筋挛,但她的声音却很轻、很轻:“玄寂叔叔,您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只是……只是因为您当年答应过我祖父吗?还是别的……” 李玄寂似乎僵硬了一下,缓缓地回过身来。 谢云嫣忽然象被针扎一样缩回手,她的眼角有一点微红,倔强地看着李玄寂:“您告诉我,那究竟是为了什么,如果您不说,我会自己胡思乱想,无缘无故的,我不配让您这样费心,您对我越好,我心里就越是难受。” 那一年的冬天真的特别冷,风不大,吹过来却刺到心里,是浸透全身的悲凉,而落雪飘零,又是无法言说的缱绻。 那时节的风和雪,就如同他的眼神。 李玄寂的手抬了起来,那个姿势,仿佛是想要抚摸谢云嫣的脸颊。 他的手指长而结实,骨节分明,上面带着薄薄的茧子和细微的旧伤痕。谢云嫣睁大了眼睛,她几乎能看清他指腹上面的纹路、能感觉到他指尖上的热度。 谢云嫣又闻到了他身上的味道,淡淡的白檀香气,如同雪一样冰冷。她屏住了呼吸,一动不敢动。 然而,终究不可触及,隔着一层纸的距离,他停住了,在空气里徒劳地曲张了一下,倏然攥紧手心,飞快收了回去。 他退后了一步,恢复了一惯冷峻的神情:“外头冷,你快点进去吧,长辈的事情,你不要多问,听我的安排就好。” 他倏然沉声喝道:“赵子川。” “属下在。”赵子川听到召唤,立即从远处过来。 李玄寂威严地吩咐:“府中兵马调度之责我已交托给你,其中这一处格外重要,你要亲自守在这里,寸步不要离开,务必谨慎,护住世子夫人周全。” 对着外人,他依旧认她是这燕王府的“世子夫人”。 他指了指谢云嫣,一字一顿地对赵子川道:“她若在,你便在,她若有一丝闪失,你就去死。” 赵子川面不改色,躬身应道:“喏。” 李玄寂不再停留,大步离去。 “玄寂叔叔!”谢云嫣踮起脚尖,叫了一声。 他似乎顿了一下,但终于没有回头,他的身形挺直、背影宽阔,伟岸如山岳,就那样在风雪中渐行渐远。 谢云嫣没来由地觉得一阵心悸,觉得仿佛他这次走了,就再也见不到他了,她追出门,跑了几步,又觉得一阵茫然,停下了脚步。 赵子川有些局促,走上前来,低声安慰她:“王爷坐拥雄兵百万,武略盖世,天下无人可及,你放心,一切都在王爷掌握之中,不会出错。” 话虽如此说,但他的神情和姿势都是警惕的,紧紧握住手中兵器,周身的气息蓄势待发。铁甲长戈的士兵守卫在周围,层层叠叠,刀出鞘、箭上弦,严阵以待。 她本该相信李玄寂的,燕王殿下从未失败过,在她的印象中,他几乎是无敌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她今天却感到了一股莫名的恐慌,她在屋子外面呆呆地站了半天,雪越发大了,落满了她的肩头。 直到豆蔻出来劝说,她才慢慢地回屋去。 屋子里还是暖和的,燃着乌木银霜炭、点着安息茉莉香,角落那边的斜肩美人瓶中插着一枝白梅,花开一半。 仿佛岁月静好,祥和安宁。 谢云嫣拿出了一卷般若心经,默默地诵咏,“观自在菩萨,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李玄寂命格大凶,是为煞星,但她的命格却极好,福气满盈,她不贪心,只希望菩萨能够顾念她的虔诚,把她的福气分给李玄寂就好。 她坐在那里,念了一遍又一遍,直到黄昏,暮色四合,天地都暗淡了下来,雪还在下着。 外面陡然传来兵器交鸣的声音,突兀而刺耳,还有赵子川惊怒的呼喝声。 谢云嫣一惊,放下经卷,站了起来。 豆蔻匆匆跑进来,满面惊惶之色:“夫人,府中有人叛乱,带兵打进来了,赵都尉在率部阻挡,外面打得很凶,您千万别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