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羚文学 - 历史小说 - 世情如纸在线阅读 - 第6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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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口血呕出后,宣宁脸上的黑气又比之前浅淡了几分。他被南溪扶着缓了缓,眯着眼睛细细扫过围在他床前的人,终于看到被捧着药盒的小兄弟挤到一边的苏小冬,小姑娘肿着眼睛委屈巴巴地看着他,他的心便软得一塌糊涂。

    “别怕啊,会没事的……”宣宁朝她扯了扯嘴角,话音未落,胸口又有腥气翻涌,宣宁按着心口,又接连呕出几口黑血,竟一时无法止歇。

    苏小冬手脚冰凉地看着宣宁垂着头呕血,声音发着颤问他们:“这是怎么了!”

    没有人回答她的问题,苏小冬急得几乎要发狂,扯着身边捧着药盒的五毒谷弟子,低声哀求:“你们快救他啊!”

    那名弟子抬手向她做出了个噤声的动作,继续同其他人一道一瞬不瞬地盯着呕血的宣宁。宣宁一直呕了小半盆黑血,呕出的血色终于转为鲜红色,独眼师兄眼疾手快地点上宣宁胸口的两处xue位,宣宁脱力往后仰倒下去,被南溪接入怀中,取了帕子将他脸上溅落的血迹擦干净,扶他平躺下来。

    独眼师兄搭上宣宁的手腕替他诊了诊脉,眉头微微一拧,欲言又止地看了眼苏小冬,又看了眼南溪,最终只是点了点头:“蛇毒已经都清了,只是苏公子似有旧疾,方才清毒失血过多,务必多休养几日。”

    苏小冬挤到床榻边去,大难不死,她只顾着握着宣宁冰凉的手。

    南溪拉拉苏小冬的衣袖:“小冬jiejie,苏大哥需要静养,不如你们再住几日吧?”

    苏小冬犹豫:“方便吗……”

    不等南溪开口,宣宁却打断了苏小冬的话。他毒伤初愈,身体极度虚弱,声音低弱得几不可闻,可他是五毒谷人人疼爱的小师妹南溪的恩人,音量再低也有人仔仔细细竖起耳朵要把他说的每个字听清楚。

    他费力地喘息,断断续续道:“如此,便,打扰,诸位了……”

    第37章 .

    苏小冬与宣宁于是在五毒谷里住下。

    五毒谷在江湖上空有“草木皆毒, 生人勿往”的流言,苏小冬与宣宁住了两日,却觉得五毒谷弟子个个热情友善。从每日茶余饭后的聊天里, 他们渐渐知晓五毒谷弟子都是因为身体残缺而遭遗弃, 在很小的时候便被谷主带进谷中, 而五毒谷凭借密林瘴气的屏障,几乎成为世外桃源般的存在,这些自小在谷里长大的弟子远离贪嗔心境平和,虽善于使毒, 心底却异常善良柔软。

    这日给苏小冬与宣宁送饭的是十四师兄, 他只有一只左手,右边手臂像是在娘胎里就就没长出来, 只在肩膀处结了个长约一尺的rou瘤。十四师兄将一只左手练得比南溪袖子里的小青蛇还要灵巧,他最喜欢给人表演穿针, 将银针沾满了红色涂料由人举着, 他左手拿一根白色的丝线去穿针,稳稳当当地穿过去, 白丝线依然洁白如新,一点银针上的涂料也沾不着。

    十四师兄的拿手穿针引线何种细致活儿, 可他却不是个细致人。整日里穿着宽大的袍子, 腰带松松系着,也绑不住什么, 衣领敞开着便露出蜜色的精壮胸膛。他生得人高马大, 却爱极了像村口集市上的阿姨阿婆们那样漫无边际地聊天。

    关于南溪的事, 他们都是从十四师兄那里听来的。

    在宣宁的追问下,他告诉他们,南溪是师父的关门弟子, 也是师父收的唯一一个女弟子。十几年前,不知师父从哪里捡回来了一个浑身是伤的女娃娃,到谷里的时候整脸是血,出气多进气少,可他还是忍不住跟好赌成性的九师兄打赌。他跟九师兄拿一个月的rou包子打赌,他赌这个女娃娃能活下来,后来果然赢了,南溪成了他们唯一的小师妹。

    提起南溪,十四师兄连连摇头:“你们是不知道,养一个小姑娘多麻烦。刚来的时候还认生,好管教些,后来就漫山遍野的疯跑。她那时候还不认得谷里的毒虫毒草,又是对什么都好奇的年纪,我们怕她一个人在谷里瞎逛,哪天把自己毒死在山沟里都没人知道,师兄弟们只好每日轮着带她玩儿。”回想起南溪长大的过程,十四师兄仿佛还心有余悸,长长舒了口气:“也幸好我们师兄弟多,若是放在寻常人家,家里人天天追着南溪那丫头满山跑,得让她累死。”

    十四师兄喝口宣宁递过来的茶,还想说下去。他肚子里装了半肚子各种毒药解药的配方,另外半肚子便是南溪从小到大闹的各种笑话出的各种洋相,兴致勃勃地要拿出来与人分享时,南溪另提了只小食盒蹦蹦跳跳地走进屋里来,看见十四师兄眉飞色舞地坐在桌旁,手边放着半杯茶,皱起眉头不高兴起来:“十四师兄,你又在胡说什么?”

    “没胡说,就是跟你的新朋友聊些你小时候的事情。”

    南溪当然知道,她十四师兄嘴里那些她小时候的事就没几件是好事,不高兴地撅起嘴来,将她师兄从椅子上拉起来便往门外推,唠唠叨叨地骂着:“就你话多,这都什么时辰了,你知不知道打扰苏大哥他们吃饭了!”

    赶走了人,南溪转过身来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努力解释:“别听十四师兄胡说呀!我从小又听话又懂事,师父和师兄们都很喜欢我。”她本来是冲着苏小冬说话,说到这里时,忽然看了宣宁一眼:“这里很好,师父师兄都对我很好,虽说我伤了脸,是个丑姑娘,但在这里长大真的没吃什么苦。”

    南溪挤出一点笑,脸上那道疤随着面部动作扭曲,仿佛在脸上爬着一条丑陋可怖的蜈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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